作者:木青发布时间:2015-08-18 09:34 2837字
樊明启能给马欣然打这个电话也不容易,那也是他睡下来翻腾,醒时候琢磨,前思后想犹豫含糊了一个多月,最后一咬牙一跺脚才做出来的重大决定!
这事还得从今年的春节说起。
大年初二的中午,樊明启的家里摩肩擦踵、人头攒动。这么说吧,一套两居室的房子绝对容不下这么多的人,来晚了的,都拥在楼道里。先到的只能进来说几句话,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边的催上了。得,赶快出屋,给后来的腾地方。哦?您以为他们是来参观新房的?哪儿呀?这是老樊家的家庭聚会,是姑奶奶们回娘家。
樊明启兄妹五人,他排行老大,他的下面是四个妹妹。如今兄妹们多数都做了祖辈,看孙子的看孙子,伺候公婆的伺候公婆,各家都有各家的事,各家过着各家的日子,兄妹五人聚齐了的机会就很难得。
自从爹妈过世以后,樊明启就承担起了家长的那份责任和义务,谁家有事,都是他挑头张罗。每年的初二是姑奶奶回娘家的日子,他无一例外地都要招呼着妹妹们到他这里来聚聚。他要让妹妹们还有刚出嫁时的那种感觉,咱的娘家有人,咱的娘家是靠山。
北京的姑娘,不管自己多大岁数了,回娘家那可是件隆重的事。咱不说穿什么衣服带什么礼物,只说这个气氛这个排场。家家的姑娘都算是子孙满堂衣锦还乡,个个的姑娘都得让亲戚邻居高看一眼。于是,大包小包,拉家带口,呼拉一下,一大群人就跟着这个姑娘奔娘家去了。就像大妹妹吧,她得拉着姑爷带着俩儿子俩儿媳,还得领着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一来就是八口。除了妹妹们还有自己的闺女呢,自己的闺女可是正经的回娘家哦。作为娘家人的延续,自己的儿子也得过来应承着。于是,闺女带着女婿和外孙女,儿子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也都早早地赶了过来。
为了招待好这一干樊家的至亲,樊明启足足忙乎了一个星期。小辈子的就不留他们在家里坐着了,外甥、外甥女们给大舅拜完了年,各家都领走了一个大口袋。口袋里码好了六个透明的塑料饭盒,每个饭盒里都满满当当地装着平常根本吃不到的好东西。熏的鱼,炸的虾,酱的肉,蒸的鸭,烧的排骨,炖的鸡,这都是大舅亲手做的,知道吗?这可是能上国宴的特级美食。
小辈份的都先回去了,家里留下了各位老姑奶奶老姑爷们。樊明启的闺女樊玉敏穿梭一样地忙乎着,她让老爸安安生生地陪着姑姑们说会子话,她脚踏风火轮一样地在厨房和客厅间穿梭。干嘛呢?一个一个地给长辈们上菜,舔酒。
不知道哪位姑奶奶来了一句:“这屋里就差一位大嫂子啦。”这下引得妹妹妹夫们七嘴八舌地都说开了。话和话不一样,话的意思却空前得一致,就是鼓动着樊明启赶快再找一个后老伴。樊明启几次想谈点别的转移话题,妹妹们不依不饶地又绕回来,推波助澜地非要他当面答应了才肯罢休。
客人们都走了,只有闺女留了下来。她要帮着老爹收拾残羹剩饭,她得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了。
看着老爹又开心又疲惫的样子,樊玉敏把老爸按在了沙发上。她递过来一杯刚沏的热茶:“爸,您一个人辛辛苦苦、花钱受累地操办这么大的聚会,看着就让我心疼。要不明年……”
樊明启一摆手:“过年不就是过人气么?一年就热闹这么一天,大伙子都冲着我来的,我就算累了点,又算什么呢?趁着我还干得动,我就愿意你们回趟娘家高高兴兴的吃好喝好。”
樊玉敏等老爸说完,她继续说着她的想法:“爸,年也过了,我们也都走了。我们都走了,家里又剩下了您一个人了。姑姑们众口一词地都说您该再找一个老伴,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愧疚呢。这事本该由我们给您张罗,结果倒是姑姑们先说出的口。”
樊明启一摇手:“你听不出来呀?那你是你小姑存心捣蛋,跟我寻开心;是他们一大帮子跟着起哄,活跃节日气氛。再说了,一件称心的衣服都不是到了商场就能立刻买回来的,你以为说找能找到一个可心的人?”
闺女是一个公司的中层干部,说话做事都很靠谱。
随着自己的年龄增长,随着闺女的日渐成熟,樊明启遇到了什么事都愿意和闺女商量。既然闺女说到了这个话题,樊明启也想听听她的看法。
看着老爸并不拒绝,樊玉敏马上接过了话茬:“真是您说的这么个理。为您的事我也想了好些日子,我就把我想到的跟您聊聊。首先是应该找。家里有个人,您就有了伴儿,平常有个和您说话的,头疼脑热的也有人服侍您一下,就算您万一遇到了什么事,咱说的可是万一,也有一个给我们报信的。其次再说找什么样的人。找个老伴是找幸福不是找别扭,要找,咱就必须找个能给您带来幸福的人。什么样的人能给您带来幸福呢?我就想啊,第一是咱能全面了解她的人。外地人,咱先不考虑吧?第二是她的家庭不能太复杂。最好她只有一个结了婚但不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孩子,最好她是丧偶的,这样的客观条件是必须的,它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意想不到的麻烦事。第三就说她本人了。外表您看着顺眼就行,最要紧的是她的健康状况和脾气秉性。当然,首先是人品,人品是第一位的。咱找朴朴实实的本分人,有点品位的那就更好,谁叫我老爸就那么有风度有气质呢?”
闺女走了,家里又剩下了樊明启一个孤老头子。樊明启砸么着滋味回想闺女的话,有道理啊!孤独,谈不上;缺人,是真的。过年,我招待一大家子,平常的小节,我招待孩子。吃饱喝足了他们就走,剩下的东西够我吃三天。也罢,孩子吃了也不算浪费,可他们就知道过来吃饭,有谁和我说说话?不说就不说,反正他们说的话我也不爱听。你看,闺女来了,除了问我身体就是问我吃喝,好几年了不重样,她问过我见天见地都想什么了吗?儿子,那倒霉儿子,别提他了,提他就让我生气,不是过来要钱就是生出点什么幺蛾子来。都说孩子觉得父母不能理解他们有代沟,我说,这话得反过来说,是他们与我有代沟而不理解我。
假如有个老伴呢?就算跟她聊聊小葱怎么拌豆腐,也比看着电视听他们瞎说强得多。
定下了找,容易。哪里去找,却不容易。樊明启开始想着怎么完成闺女给他留的这个大作业。到哪去找闺女说的那种人。参加电视节目?婚介?托人?坐等?怎么都不好。
要说找伴,孩子他妈死了不到半年,就有新同事老哥们的开始给他介绍对象。从退休干部到外地农妇,陆陆续续地不下八个。樊明启一听条件,他就谢绝了。七个八个的就没有一个可交往的?算是生活经验丰富也算是第六感觉灵敏,怎么怎么,他都能找到对方与自己不和拍的地方。没见面就知道了不和拍,这样的俩人能走到一块去吗?咱还是别耽误人家啦!
要不就想想自己早先认识的人?有倒是有一个,是孩子他妈的一个发小,也是丧偶的,去年她还托人来扫听过自己的想法。正是因为太了解她,樊明启才不想结交这个人。把一个外表大方骨子里算计的双面女人请回家里,那还不是埋了一颗不定时的大炸弹?
除了吃点剩的就是琢磨这门心思,关在家里磨叽了三天也没想出一个好主意,樊明启决定不想了。好在现在还在外边干着点什么,好在家里还有电视机出点响动,今后啊,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长假就要过去了,天气也要暖和了。樊明启在倒腾衣服的时候,看见柜子的一角有一个相片口袋。他打开口袋,哦,这是去年秋天采摘的时候居委会给拍的。
挨着张地再看一遍,要是没什么保留价值,就处理掉,省得瞎占着个地方。
看着看着,突然之间他的眼前一亮。樊明启赶紧找出花镜,拿着这张照片来到了窗户前。再仔细看看,嗯,没错!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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