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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安安定定就好

作者:森风发布时间:2015-08-14 15:16 3643字

“爸,那人又来了。”程穗影捧起墓碑上的百合花,放在鼻子上嗅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抚摸着白色花瓣。每年程母的忌日,有一个人都会准时来扫墓,每一次都摆上一束百合花。

“爸,那人知道妈最爱百合花,是不是妈的初恋情人啊?”程穗影将自己买来的百合花轻轻放在墓碑上,两束花并列在一起,瞬间两个时空像交错般,程穗影仿佛看见妈妈的容颜,眼泪滚落:“爸,你先走吧,我想和妈妈单独待一会儿。”

“别待太久,我在山脚等你。”

妈,小影来看你了。

妈,你究竟爱不爱我?如果哎,当初你为何要丢弃我?如果不爱,你为何在临死之前拼了命说要见我?

十年前,我听见你和爸爸在客厅里大吵一架,然后你背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走了,连一句和我告别的话都没有,从此之后杳无音讯。我就这样突然成了没妈的孩子。然而,又突然,你满身鲜血地趴在我面前,说你想我,说你爱我,说你对不起我。我又这样突然,永远失去了你。

妈,你给了我太多的突然。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你的故事,你满满的心事。比如,你为了谁离开我和爸爸;比如,这十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穗影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停在自己面前的小轿车,白色的车身经历了雨水和灰尘的洗礼,泛了灰,像沉居深山的老人,一缕花白的胡须,一身褴褛的衣裳。车和人在一起已经有好多个年头,活在记忆里,慢慢沉淀。正驾驶座上的程父摆摆手,示意去停车场,让程穗影一个人先回家。

程穗影低着头,踏着小碎步往居民楼走去。

“程穗影。”黑寂里,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战战巍巍得让人不知所措。程穗影停下脚步,回头放了放眼光,想找找生源地。

“好久不见。”

寒冰欣亮出容颜,兴许是病久了的缘故,嘴角泛白,虚弱极了。

“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程穗影纳了闷,寒冰欣是晴哲的上一任同桌,不过交流不多,交集也不多,上次老师说她因病暂时休学了,心里也没有在意许多,她突然来找自己,有点惊讶。

“暖城人很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他。”

程穗影听到这句话,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充斥在脑子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走在生活中,见过了那么多爱情,看透了遗憾收场,看穿了悲情结局,曾以为不会在一场爱恋里伫足,但所有的以为永远都是以为,一厢情愿的以为。暖城的后脑勺很高,无数次的数学课上都能证明,他抬着头,刚好挡住了看黑板的实现,可是舍不得责怪他,因为他抬着头,认真的模样很可爱。暖城骨子里是骄傲的,做对一道数学难题,又或者知道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小窍门,都会得意地笑一番。

程穗影呆呆地望着寒冰欣,听着她说着温馨的小心情,袭来的温暖一阵又一阵,突然想起晴哲总喜欢在上课的时候,用脚尖轻轻地敲着自己的板凳,谁也不言,谁也不语。爱情里的小暧昧,每每想起,都一阵小惊喜。

“程穗影,这些还不值得你珍惜吗?”寒冰欣激动地喊出了声,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声音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滋味。

“你喜欢暖城?”笑意泛到脸颊上,程穗影轻松地问着。

“这不重要!”寒冰欣的情绪颇为激动,“重要的在于你!”程穗影摇摇头,无奈地耸耸肩:“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和暖城只是同桌,没有多余的关系。”

一阵冷笑,寒冰欣身处在黑夜的冰冷里,不禁发了颤:“你难道不知道暖城喜欢你吗?真不知道你这样,是真正的单纯还是故意在我面前刺激我?”

“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外面怪冷的。”程穗影转了转话题,不想,不想沉寂在尴尬里,毫不知情。寒冰欣咳了几声,摇摇头没有说话,眼神微弱得只能模糊认出程穗影的身型,倔强地什么也说不出,倔强地转过头,想一个人走。

“寒冰欣!”程穗影用力地喊了一声。

思绪都凝结,回忆也停留。在这一声里,寒冰欣毫无意识地倒在了路边,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毫无力气,全身松散。医生说,支撑着行走的力量恐怕只有一个内心的信念,信念可以强大,但在与身体机能想抗衡的时候,谁输谁赢,不可预知。

程穗影颤抖着双手摸出口袋里的电话,颤抖地按下数字键,声音发颤:“杨……杨……率!”

“怎么?才不见一天,就想我了啊?”杨率在电话那头得意地坏笑着,话语暧昧,惹得杨母异样的笑声也从电话里传出来。

“快……快……快下楼……楼,寒冰欣……昏倒了!”平日里所有的慌张,用一张冷漠的脸,一句冰冷的话,伪装得镇静一些,谁也发现不了。黑夜里,泪水瞬间挂满脸颊,模糊了视线,程穗影死命地摇了摇怀里的寒冰欣,毫无动静,她担心地将耳朵贴近寒冰欣的口鼻旁,想听听有没有呼吸。程穗影听到微弱的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一呼一吸,她的心缓缓平和下来。活着,是最好的安慰。

直到杨率一脸焦虑地冲下楼,直到救护车的声音划满了整个小区,直到晴哲搀扶着自己躺在沙发上,程穗影的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她空洞的眼神望着背对着自己的晴哲,心发虚,弱弱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程穗影!”晴哲转过身,脸像包公一样黑。心“咯噔”跳了一下,晴哲似乎认真了,比较他从未没有这样喊过自己的全名,“我是你男朋友,以后你有什么事情能不能象征性地通知我。我不要每次都像个傻瓜一样被别人通知说我女朋友怎么怎么了。”晴哲压着的火气一个劲儿地迸发出来,脸微微涨红。程穗影低着头,听着满腔的责备,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拜托你。”晴哲姿态放低,委屈得像个小孩,手缓缓地伸过去,拉住程穗影的手,“请记得,我是你的男朋友。”

程穗影抬起头,轻轻地抚了抚晴哲的脸颊,柔和的皮肤,前些日子才褪尽的痘痘留下几个浅浅的疤,熟悉的弧度,一度一度画进心里。程穗影在手指触及到过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

爱情,安安定定就好。

惊心动魄的晚上,在亮着的路灯暗了之后,忧伤的基调已经消失殆尽。病房里的寒冰欣,睁着眼,动也动不了,她痴痴地望着玻璃窗外,她忽然后悔了,突然暴露了暖城的秘密,颇有些不妥,而自己的懦弱也这样暴露在眼光之下,更有些不妥。

医生说,寒冰欣得了渐冻症。

渐冻症是一组运动神经元疾病、卢伽雷氏症的俗称,主要类型是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也就是运动神经细胞萎缩症,因为特征性表现是肌肉逐渐萎缩和无力,身体如同被逐渐冻住一样,故俗称“渐冻症”,与癌症、艾滋病等疾病并列为世界五大顽症。

在去上学的路上,杨率谈起昨晚的惊心动魄,还是心有余悸,程穗影听着也吓了一跳,她没有想过身边的人可以这样接近死亡,渐冻症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几,小得可怜。

“寒冰欣昨天来找你干什么?”

程穗影被杨率的话问到了心坎上,她刚刚想起昨晚寒冰欣说的那些话,她故意隐瞒着,摇摇头说没什么,在踏进教室的末刻,不忘嘱咐了一句:“别大嘴巴到处和别人说寒冰欣的事情。”

上课铃还没有响,程穗影把书包放在凳子上,望着正在做数学题的暖城,想起寒冰欣之前说的秘密,心里头一阵尴尬,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了?”暖城得意地笑着,“是不是前几天的数学卷子做不出来了?别不好意思说不会啦,我可以教你的。”

程穗影之前的臆想,只因为一句话而消失殆尽,她冷冷地扔过一个白眼:“你明明自己也花了两个小时了,有什么资格说我?”

“听同学说,你们的数学都很厉害,我觉得我坐在这里很荣幸。”许晴放下手中的笔,插进话题,眼神瞄了瞄晴哲。程穗影还在想着要怎么样接下面的话,看着数学老师走了进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准备准备文具,上课了。

“下面开始讲解前天布置的思考题。”数学老师笑着,“谁做出来了?”笑意挂在脸上,眼神逛了一圈又一圈,台下剩下一片寂静。

“晴哲!”数学老师对着座位表,喊出了口。

“到!”晴哲着实吓了一跳,之前的思绪还停留在许晴的话语上,她刚才说的话,是对着两个人还是三个人的呢?她开口说话,是不是表示她有和好的意思?

晴哲在注目下,心不在焉地跑上台,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不让自己想太多,努力不让自己丢脸,他握紧了拳头,几乎是闭着眼睛,在黑板上胡乱地画了一通,迅速地把脑海里的解题思路讲完。幸好,得心应手,紧张的心情有点舒缓了。

“老师,他做错了。”寂静的课堂上,许晴的声音变得尖锐,讲台上的晴哲惊讶得连走下讲台的勇气都没有。程穗影看了看暖城的草稿本,拿着黑笔在本子上画了几道:“你和晴哲错在一样的地方了。”

“怎么可能?”在暖城的惊讶声里,许晴不管不顾地冲到讲台上去,路过晴哲的身旁,抓起粉笔,将晴哲留在黑板上的笔迹一律抹杀,在碎碎细雨里书写新的解题步骤,然后想、洋洋洒洒地拍怕手,回到座位。

晴哲感觉到了,无形的恨,恨之入骨,许晴深邃的眼神里,随处可见的报复。数学老师比较性地看了看黑板上的板书:“晴哲算少了一步,刚才的女同学思维挺缜密的,够大胆。”

程穗影忽的笑出了声,暖城警觉性地瞥了一眼:“你笑什么?”

“用你管!”

“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哎。”暖城转了转手中的笔,得意地坏笑了一番。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程穗影看着晴哲像霜打的茄子,焉着回到座位上,中途他还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许晴,头低得更低了。很多事情,好像都有个起因结果,只是当事人怎么也摸不透。

程穗影把之前的草稿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思绪万千,她想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男生到底有什么故事,那些故事里,晴哲到底经历了什么,在没有自己参与的故事里,晴哲的心情又到底是如何?

像是一个谜团,绕不出去,也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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