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风发布时间:2015-08-14 15:16 3062字
美好,一旦毁灭,便痛不欲生。
程穗影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毫无活力地盯着天花板看,她已然已经忘记许晴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样走的,杨率静静地坐在对面沙发的一个角落,端着一杯水,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想表达些什么,只是太远而看不清。
“现在的我,是不是很狼狈?”程穗影扭过头,侧面对着杨率,眼泪“哗哗”地从眼角滑落,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眼泪便不知所踪,或许是脚下的毛毯无声地吸取着所有的浸入物,却不留痕迹。
“穗!”杨率无奈地叹息着。
门开了,程父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换了拖鞋,把行李拎到房间里,杨率放下水杯跑过去搭把手,他看着程父气场严肃的模样,连一句“干爸”都卡在喉咙里,实在无法说出口。
“小影她,还好吧?”在房间里,程父压低着声音问。杨率点点头。
“干儿子,果然长大了,没有让我失望。”程父拍拍杨率的肩膀,手掌轻轻地落在肩膀上,尽管不重,却分量不轻,“待会儿告诉小影,殡仪馆订了后天,你让她这两天休息好,之后会有点累的。”
杨率咧着嘴巴,笑着:“知道了,干爸。”
奶奶的离去,已然成了事实,程穗影想想自己只有接受的份,于是象征性地吃了点早餐,随后钻进奶奶的房间,想要整理点东西。窗帘紧紧地合着,初起的阳光透不进来,白色墙壁透着暗黄色的光,仓皇一片,房间不大,但因为家具很少,看起来空旷一片,电视机是多年前奶奶自己的嫁妆,尽管破得厉害,不过奶奶也舍不得丢了,衣橱像个巨人般,直直地立在门旁,仿佛是一家之主。床铺在角落里零落得可怕。
空荡,无限扩大人的余悸。程穗影轻轻抚摸着陪伴了奶奶许多年的家具,过往的回忆像是涌上心头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在心头上,荡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总有一些人,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在生命里留下无法抹灭的痕迹。程穗影收收蔓延的思绪,靠近床铺,伸手在枕头旁找那本牛皮纸封面的日记本,可是她把被子和枕头反反复复翻找了许多遍,也始终找不到那本日记本。
一些人走了,和人有关的记忆和事物也会随之失去。
“爸,你有动过奶奶房间里的东西吗?”
“没有。”程父摇摇头,也没有多在意。程穗影把头转向杨率,眼神具有穿透力,杨率突然感觉自己的毛孔在不断地扩大,战栗着说:“我每天每晚都和你在一起,除了上厕所,哪里有时间去奶奶房间拿东西啊?而且,我拿奶奶的东西干什么啊?”
一如当年的循环,像妈妈走的时候一样,奶奶带着许多的谜团走了。有太多的东西无法得知,似乎再也无法得知。原本以为日记本可以解开困惑于心的谜团,此时却也消失了。
两天后的殡仪馆。
程父和程穗影着黑色西服,站在遗像和花圈旁边,对着来的每一位悼念者,深深地鞠躬,所有的感情都凝聚在这一个动作里,杨率也着黑色西服,因为不是直系亲属的关系,一直在门口,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程家也算是个大系家族,交友范围也挺广,近亲远亲的,陆陆续续地跑来了,走了,折腾到太阳落入西边。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程父担当着大小事宜,把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从头到尾的表情都自然得让人无法识破他内心潜在的感伤,程穗影的眼睛,因面遇了一些人而感伤得落了好几次泪而生疼而通红。杨率也仿佛是一夜成长的小伙子,褪去全身的幼稚,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了成俗的气概,全天的杂琐事物都处理得得心应手。
事毕,程父才渐露疲惫,语气轻缓:“小率,你和小影在路口等我,我去开车。”程穗影摆摆手:“爸,我想让杨率陪我到处走走,你太累了,也别开车回家了,打车走吧。”
程父意味深长地看了杨率一眼,转身朝停车场相反的方向走去,这期间的长期熬夜足以磨光了所有的力气,他拦了一辆的士,说了地址,便眯着眼靠在座椅上,所有冷静的伪装都褪去后,剩下的真实的自己,在自己看起来,都有些脆弱。
“穗。”晴哲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也是一脸的憔悴,杨率闻声走了过去,扯着他的臂膀,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了啊?昨晚没有睡好啊?”程穗影的余光瞟了晴哲一眼,没有说话,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程穗影!”暖城从马路对面小跑过来,汗水还挂在额头上,“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程穗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话茬,转过头,避开晴哲的眼光,对着杨率说,“我和暖城先去逛会儿,待会儿在这里等,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杨率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程穗影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了现场,晴哲暗自伤神得什么话也说不出,顾不得和杨率多说什么,一个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杨率进退维谷,不知道作何是好,最后跟上了晴哲的步伐。
确信自己已经走了不少路了,离开了晴哲的视线,程穗影才渐渐放慢脚步,平缓着情绪:“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暖城紧咬着嘴唇,挠挠头,不知道话从哪个字说起才最恰当,沉了一口气,说出的话和心里想的南辕北辙:“你奶奶的事,节哀顺变。”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程穗影语气很平缓,她心里明白面前的人想要说些什么,第六感告诉她,暖城想表达什么。
“程穗影,请你相信我下面这段话的真诚性,我绝对不是因为同情。”暖城扶住程穗影的,含情脉脉,“我喜欢你,虽然一开始我觉得你说话刻薄,常常不留余地,人也很冷漠,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在意,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突然就喜欢上你。”
告白,于一个男生而言,第一次应该是最认真的,此时的青春涉世未深,没有能力去操控爱情而不身陷其中,第一次告白是纯真感情里最珍贵的单纯。尽管事先,有预想暖城会说类似的话,不过当真的听到的时候,倒也是内心一颤,感慨万分。
然而,满满的感动还没有涌上心头,程穗影却想起另一个人,晴哲和自己表白的是在高一的暑假,全班参加一个暑期夏令营,早晨出操跑步的时候,晴哲因为鞋子不合脚,而在第一圈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凑巧程穗影是今天的值班教练助理,她只好扶着晴哲,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尽管和晴哲分在四人小组里,不过程穗影和他也没有多少交集,小组讨论时也没有真正面对面过,这一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得要命。
“待会儿,你有什么事吗?”晴哲在医务室门口,轻轻地问着。程穗影的思绪一直空荡地游离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吓了一跳,缓了半天才回答:“有什么事情吗?我待会儿要去食堂帮忙。”
“你帮帮我。”晴哲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泪眼汪汪,“我怕痛,我不敢一个人在医务室对着一声。”程穗影听到这句话,更是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也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意愿,就被生硬地推进医务室。
晴哲那天穿的是白色短袜,看起来很清爽,医生粗鲁地把袜子扒下来,脚踝处通红通红,晴哲紧紧咬住嘴唇,医生念叨着:“这么大了,还能把脚给崴了。”说着就把药不知轻重地敷在脚踝处,晴哲因为疼痛,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然后一把抓着程穗影的手,握得紧紧的,程穗影傻傻地愣住,来不及挣脱,木然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医生给他敷药,包扎,直到结束。
脚踝被厚厚的纱布裹了肥肥的一层,晴哲把脚平靠在座椅上,手却没有放开,医生也看不下去地说了一句:“包扎好了,还抓着女孩子的手不放,害不害臊啊?”
晴哲扬起头,把程穗影的手握得更紧:“我未来老婆的手,我想拉多久拉多久。”
或许是冰冷的双手欠缺了太大的温暖,以致于才刚刚被握住,就觉得温暖如潮水翻涌,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滋润得暖暖的,程穗影红着脸,把头埋得更低,手却没有挣脱开。
爱情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可以来得很快,可以离奇得让人无所适从,但是它还是会来。程穗影的爱情,仿佛在一瞬之间,令自己着了迷。
“程穗影。”暖城拍拍程穗影的肩,轻轻地喊了句,程穗影跑远了的思绪才被了回来,“我是真的喜欢你。”
话音刚落,还来不及反应,暖城就被扑倒在地,晴哲像逃出笼子的野兽,粗鲁地把生硬的拳头砸在暖城的脸上,狰狞的表情印在黑夜的狭隘里,甚为可怕,嘴里恶狠狠的声音:“朋友妻,不可欺,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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