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阅文学

夜，深了又深，街道上行人的踪迹已然沉寂在一片黑暗里。

程穗影的心“咯噔”地跳了几次，她陌生地看着异样的晴哲，吓得不知所措，杨率从后面追了过来，花了很大的力气拉开晴哲：“你发神经啊，快住手啊！”

“暖城，你没事吧？”程穗影轻轻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暖城，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着晴哲侧目，“我们走！”

“暖城，如果你走，我们再也不是兄弟！”晴哲恶狠狠的态度，凶神恶煞，暖城望了程穗影一眼，又看了看情绪失控的晴哲，想了想，嘴唇蠕动，轻轻地说了句“对不起”。微风习习吹来，江边的水送来阵阵凉气，人生的路上，有人向左走，有人向右走，没有谁会因为谁而轻易改变自己的方向，一旦笃定的心意，怎会轻易变更。

眼泪敌不过理智，程穗影转身的一瞬间，泪水挂满了脸颊。暖城默默地看着疾步奔走的程穗影，一言不发，渐渐被抛在身后的晴哲，对着滔滔江水，扯开嗓子咆哮，悲痛、气氛、不满，所有的负面情绪喷泄而出。

脚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程穗影才缓慢脚步，侧过脸，小幅度地转头擦干眼角的泪水：“暖城，对不起。我明白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暖城，我只能谢谢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尽管看起来我的喜欢无疾而终了，可是我宁愿跟着自己的心走，跟着我的感觉走，而你，除了我，或许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或许，不是所有的感动都能维系一种叫爱情的东西，但身在爱情里的主角有资格体会到感动，因为感动的对象总有限定。

寒冰欣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可能复原的概率小到比中六合彩的概率还小得多。渐冻症，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三，她顽强地坚持着生命，只因为心中有一个信念，或许只能称作一个希望，喜欢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喜欢你久一点，生命就会更具有力量一点。

暖城，我不能强求你去接受寒冰欣于你的生命的感动，因为我也做不到去接受你真挚的感动，可是我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拜托你，平下心，体会体会寒冰欣给你的感动。

我宁愿相信，有一种爱叫做感动。

江边的护栏上，搭着一双沉思的手，路灯泛黄，缩短了人的影子，程穗影的话像是电影回放，一幕又一幕地呈现在脑海，人的余温已散尽，话语的分量却迟迟不肯散开。

默默地喜欢一个人，默默守候着，不能轻易透露自己的情感，这种滋味只有身陷其中的人才会懂，回想起那日，路上偶遇寒冰欣，她的姿态坚强，脸上纵横着笑意，多么痛苦。

心乱成一团麻，思绪混着情感。

手机屏幕亮了，信息来自程穗影，内容只有一个医院的地址，再无其它，暖城将手机越握越紧，整个人往护栏上靠，痛苦像是上了瘾的鸦片，不断侵蚀着自己的身心。

最后，迈开脚步的，只是一颗渴求释然的心。

回到家的时候，天空有些亮了，凌晨踏着不肯复返的时光来了。晴哲忘了脱鞋，木然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空气，空洞的光毫无生气。

“小哲，你怎么坐在这？”晴母睁着惺忪的睡眼，往厨房去准备早餐的途中瞥见客厅里一言不发的晴哲，天已经白了，晴母拉开窗帘，泛白的太阳光射进来，黑暗里的晴哲措手不及，却也无力反抗。

“小哲，你昨晚一夜没睡啊？”晴母坐在沙发上，手轻轻地拍着晴哲的肩膀，关心地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是因为小多还不肯回家吗？”

原本倾诉的心，默默地又闭合了，不是因为吝啬提及，而是即使慷慨激昂地说完，也不会有共鸣。晴哲明白父母心心念念的是许晴，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个决绝地漂泊在外，不肯回家的孩子，此身所经历的，一旦地高调地宣扬起，徒增烦恼，别无他益。

“妈，我没事。”晴哲露出几颗牙齿，笑着，“这几天忙得没有睡好，补回来就没事了。”晴母点点头，推着晴哲回到房间：“小多的事情慢慢来，你先回房间睡一觉，待会儿我把早餐端到你房间。”

晴哲轻轻地合上门，把自己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

侧着身，背对着门口，晴哲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感觉得到晴母进来吧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还给自己盖了被子，只是他不愿意清醒过来，把坏情绪重复一日又一日。

清醒着意识，听着晴父起床，晴母在客厅压着声音的窃窃私语，又听着他们作伴离开房子，听着车子引擎启动，晴哲这才钻出被窝，把书包整理好，出了门，他要回学校上课，再多的情绪波动也不能成为自己松懈的理由，该面对的谁也逃不掉。

到教室的时候，晴哲已经平静，从脸上看不出他之前历尽的沧桑，他往教室里扫了一眼，程穗影也来上课了，她一脸平静地低着头，仿佛之前的一切未曾发生过，暖城不在，许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数学题，应该是有关于这些天的知识点，他抬了抬脚，吸了一口气，走进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尽管有些人被小小的动静惊动，抬起头，发出一些声音，不过自习课，大部分人都还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作业，晴哲也特意让自己看起来无恙。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三点一线，即使再起波澜，也不会有太大的动静，高三的生活节奏快得让人窒息，成堆的作业，厚厚的卷子，也不会给人窒息的机会，直到傍晚，晴哲也没有和谁有过多的交流。

放学铃声响起，杨率就跑到教室里，帮着程穗影整理东西，期间他朝着晴哲瞥了一个眼神，仿佛有太多的话想说却碍于没有机会，程穗影把书包背好，轻轻地问：“晚上吃什么？”

“我妈做好了饭，回去就能吃了。”杨率小跳着走了出去。

班级里也还都是人，凭摸着语境不完全的对话，看着充斥在暧昧现场的两个人，不免议论纷纷，话语间充满八卦，甚至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男生不是楼下班级的吗？我记得他有女朋友的。”

“谁知道呢？现在的男女朋友分分合合都是常事。”

“对了，那男的不是和晴哲挺好的吗？怎么现在和程穗影在一起了？”

“……”

类似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许晴狠狠地踢了桌脚，教书顿时安静下来，她拎起书包，一脸嫌弃地走了，晴哲也装着无所谓的表情，整理完东西，也跟着走出了教室。

难过，永远都是沉淀在一个人心里的秘密。

“小多。”晴哲加快步伐，跟上了前面的许晴。

许晴装作没有听见，加快步伐往前走。晴哲小跑过去，双手拦住去路：“小多，跟我回家吧！”

“回家？我现在是要回我自己的家，请你让开。”

“你走后，爸妈一直很愧疚……”

“够了，收起你假惺惺的说辞。”许晴一摆手，想从晴哲身边的空隙钻过去，“我不信。”

“爸妈是真的想要补偿你。”晴哲的姿态低近卑微。

“补偿？”许晴讽刺地笑了笑，“我这两年受的苦是他们用钱能补偿的吗？”顿了顿语气，又恶狠狠地说：“除非他们死。”

“晴小多！”晴哲的声音接近咆哮。

“你凶她干什么？”暖城把手揣在裤袋里，从林荫小道里走出来。

晴哲看了一眼暖城，所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克制着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摆摆手：“不用你多管闲事。”

“我从来没有想过管你。”暖城一手拉过许晴，“但是我可以管她的闲事，我们走！”

许晴被暖城拉着，她没有反抗，跟上他硕大的脚步。晴哲傻傻地留在原地，恨得咬牙切齿，他恨不得将暖城狠狠地打一顿，可是许晴娇小的背影却让他失去追的勇气。

一个曾经停留在生命的某个阶段的人，深刻地知道自己的弱点。

许晴知道，暖城是晴哲最好的朋友。

许晴知道，她能做的就是不择手段地让晴哲痛不欲生。

“谢谢。”许晴揉揉自己的脸蛋，笑了笑。

“这几天晴哲发生挺多事情的，最近是有些累了的，你别太在意。”暖城放开手，温和地说。

许晴听着，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尽管她知道暖城喜欢的是程穗影，她以为凭着她多多少少的美丽，可以动摇，甚至可以销毁那没有结果的爱恋。可是，面前的暖城对着她依旧没有爱情的姿态，当她是一个远距离的人，为自己的好朋友辩护。

这样的义气，这样的友情，是否真的可以如自己所愿，残损得体无完肤。

她的恨植入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