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风发布时间:2015-08-14 15:16 3024字
客厅的灯亮着,电视机里传来解说员抱怨某球员踢了臭球的声音,声音不高不低,言语间满满的讽刺尖锐入耳,程穗影换了拖鞋,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朝厨房的方向,轻轻地唤了声:“爸。”
“你先看会儿电视,等一下吃饭。”深沉的声音悠悠地传在空荡的房间里,稳稳的,听起来让人心安。
饭桌上放着简单的三菜一汤,左右两侧放着两碗大米饭,程穗影洗了洗手,端着碗筷吃了起来,饭菜很可口,也是自己喜欢的样式,吃着吃着,甜甜地一笑:“爸,你的厨艺不减当年呐。”
记得妈妈还在的时候,爸爸总是很喜欢下厨做饭,活像专业的大厨。不过自从妈妈走后,爸爸再也没有进过厨房,一直都是奶奶做的饭。这餐饭,时隔十年。
“多吃点。”程父点点头。
温暖,从不间断。每一个人,都会从不同的人身上得到不同的温暖,或许有时候因为心理作用,有些人的温暖很明显,有些人的温暖很隐秘,但只要有一颗感受温暖的心,再小的温暖也会被发现,被感知。
“爸!”程穗影两眼汪汪。
程穗影抬起头,把碗筷握在手里,平静的态度,缓缓地说:“改天让晴哲来吃饭,他这两天帮我们挺辛苦的。”程穗影低下头,开始不说话,她从未在父亲面前谈过自己的感情,即使和晴哲在一起都两年多了,她也只字未提过,电话也不常打,她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感情不是儿戏,开始了就要认真对待。
情侣间分分合合总有的,在一起了要珍惜,分开了别怨恨。
感情是两个人的,少了任何一方都不可以,苦心经营的是两个人的心血,两个人的力量需要平衡,少了其中任何一份都不行。
对感情宽容一点,对自己严格一点。
饭桌上,晴父像打开了话痨,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絮絮叨叨,断断续续说了好久,脸颊微红,仿佛助兴的啤酒增了醉意,眼泪不住地滑进碗里,嚼起来的时候有点苦,心里却丝丝泛甜。
“晴哲是个好男生。”程父放下碗筷,嘴角微微咧开,笑意满面,“我相信他会对我的女儿好。”
程穗影呡了呡嘴唇,不住地往嘴巴里扒饭,她怕自己忍不住放声大哭。
你给我滚。
好,我滚!
现在,滚回来。
对不起,我滚远了。
杨率曾经在自己面前说过的冷笑话,最近常常频繁地被想起。骄傲的自尊让自己错过一次又一次的机会,面对晴哲,如果自己先低头,他是否会回头,回到自己的身边,多怕他决绝的一句“对不起”。
程穗影带着沉沉的心思,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干净,然后一个人回到房间,看一本书。书上说,心中的特定位置,宁可空缺也不可替换。
不过不是所有的位置,都不可替换的。
暖城请了一个礼拜的事假,在家的这几天,偶尔看看书,看看电视,也思考了很多事情,终于是鼓起勇气找到了程穗影短信里的医院。
踏着沉重的步伐,暖城目睹一路的病服,心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医院的气氛总是怪怪的,每个人的表情都仿佛盖了一层乌云,所有低沉和低落都显而易见。在通往电梯的路口,一个护士推着轮椅上的病人往外走,暖城由于心神恍惚,不小心在狭小的通道和轮椅相碰,他连连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护士微微一笑,把轮椅往旁边移动一些。暖城温和地笑了笑,他看到轮椅上的人毫无反应,压低声音,顺口问了问:“他怎么了?怎么一动也不动的。”
“渐冻症。”护士花了一些力气把轮椅上的病人扶正,摆在一个恰当而舒服的姿势,“后期了,整个人都不会动了。”暖城把“渐冻症”三个字听得重重的,仿佛是一颗重磅炸弹,掀起了一阵波澜,原本沉寂的心又闹腾了,挤成一团似的难受,没有什么比同情心更重了的。寒冰欣会不会也渐渐一动也不动,会不会最后也要在轮椅上度过后半生?
暖城失了神,精神恍惚地走进电梯,一直到病房门口,都保持着无意识的状态。透过门的玻璃,他看见寒冰欣的病床,病床上的人侧着脸,朝着窗外,全身挺直。推门进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寒冰欣。”
转过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暖城释然一笑,寒冰欣起身坐好,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系列的动作都熟练得像是练习过一样。
“你怎么来了?”寒冰欣像个小孩一样,笑出了声。
暖城搬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程穗影全都和我说了。”
寒冰欣的脸色暗了下来:“所以你才来看我?”
忘记一个人,再喜欢上另一个人,我不知道要用多久的时间,但是我会努力;或许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暖城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所以,寒冰欣,我们在一起吧。”寒冰欣的眼角开始闪烁着泪花,她哽咽着:“我随时可能失去行动的能力,或许等有一天你真的爱上我了,我可能再也无法和你说话了,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你。所以,你还是让我一个人吧,让我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暖城一字一句,态度坚决。
寒冰欣傻傻地愣住,期期盼盼了许久的人,藏在心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病房,说在一起,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梦境,不真实,不真切。
“我真的随时都可能死去。”
“两个人始终比一个人好,对不对?”暖城抓着寒冰欣的手。
“好!”寒冰欣用力地点点头,“我们在一起。”
暖城握紧了寒冰欣的手,两个人相互笑了笑。
小时候挑选玩具的时候,爸爸总是说,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于是,从来不管价格,只要是最喜欢的,总是义无反顾地抱走;长大后,开始对金钱有了概念,再次挑选玩具的时候,下意识地会注意价格标签,碰见自己喜欢的,如果价格不合理,也会摇摇头说不要,从而选择一个价格相对合理,却不是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有一种割舍叫做成熟,也叫做责任。
暖城陪着说寒冰欣说了一下午的话,依依不舍地告别,伸着懒腰走出了医院,医院外,天已经黑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医院里的药水的味道让人窒息,回头望了望寒冰欣病房的窗户,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靠在窗户上,往楼下看。暖城笑了笑,挥了挥手,大步迈开。
世界是一个神奇的空间,每个人都各不相似地活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里,从未交错,每一刻钟,每个人都做着不同的事情,互不干扰,互不请饭,情绪各异。
晴哲像是被抛弃的小孩,车辆呼啸,行人摇摆,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都仿佛活在与自己相隔的世界里,微弱的灯光下,落寞的声音被拉得很长很长,缠绕万分的思绪,剪不断,真相,像万劫不复的漩涡,反复无常的绝望。脑海里阵阵回想起晴母在客厅里的痛哭流涕。
那五千块钱是你爸拿出去赌了。
我也是在小多离开后的一礼拜才知道的,是你爸在喝醉了之后无意间说的,我以为小多没多久就会回来,我可以补偿,可是,我没有想到她那么倔强,一走就了无音讯,一走就是两年。
我们找过她,用尽任何方法去找她,可是和你一样,没有结果。
我们只是想小多原谅我们,多少钱我们都可以补偿。
划过脸颊的泪水泛着透明的光,隐现着无尽的黑。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红红绿绿,行人车辆交换着来来往往,奔跑在自己的世界里,挂着闲人勿进的牌子。晴哲混在杂乱的人群里,脸上悲伤的表情被湮没,少年处处在,谁也不曾在意这个落魄的少年。
口袋里的电话震了又震,晴哲无力触及,他害怕屏幕上闪烁的字眼令自己深陷在内疚里,拔不出来,心里有着心心念念想拨通的电话,却也害怕听到一阵忙音,或者清脆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孤独是黑夜里的一抹气息,也是深海里的一株水草,缠绕得让人窒息,让人陷于更深更黑的寂寞里。晴哲关了电话,一个人徒步走到离家很远的亭子里,了无人烟的环境。第一次来这里,由于自己考试失利而心情不好,程穗影带自己来到这个地方,亭子立在矮矮的灌木丛之中,四四方方的角,规规整整,河边的空气吹来,夹杂着家禽和水草混杂的味道,倒也沁鼻。
上一次,程穗影也在这里,扮着兔子说了冷笑话,逗得晴哲捧腹大笑;这一次,万籁俱寂,颇有物是人非的意味。晴哲惆怅地面对着河,夜里的月光反射得水面波光粼粼,凌乱的思绪像是堵成一团的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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