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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讳景伟，太宗第九子。母端庄文皇后方娠，红光绕身，盘旋如龙形。诞之前夕，梦神人抱子纳后怀曰：“此统一天下之主也。”寤，以语太宗。太宗喜甚，曰：“奇祥也，生子必建大业。”翌日上生，红光烛宫中，香气经日不散。上生有异禀，顶发耸起，龙章凤姿，神智天授。

——《梁史稿*世祖本纪》

时大梁入主中原，群雄皆服，四海平定。萧氏初掌天下，伊始拜前朝太傅吴光远为礼部尚书，其意在于问计‘何以安民心’。前朝太傅吴光远，现太子太保、礼部尚书答曰“一计耳，开枝散叶也。”太宗抚掌大笑，朱批‘准’。

正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毗邻东海，江南重镇，松江太礼院主事苏府。

苏伯送走了传旨的中使，看着下人们正在打扫香灰，沉闷的气息使得他挥挥手朝书房走去。摆脱了难闻的味道，鼻翼四周一清，一抬头，就瞧见了夫人柳氏正笑吟吟地站在书房门口。

心中咕咚一颤，还没等夫人开口，苏伯便着急说道：“夫人，非是为夫不敢，而是圣上压的太紧。天下初定，何人敢冒大不韪，还望夫人谅解为夫。”看着丈夫的急色，柳氏莞尔一笑，还当自己是以前的烂漫少女吗？柳氏走上前，拿出丝帕，踮起脚擦擦苏伯额头上的汗珠。

猜测到小蕊没有怪罪自己，苏伯松了一口气，稍稍弯曲膝盖，好让她不要费力垫脚。从旁边走过的丫鬟们个个不感到丝毫怪异，因为这是全城都知道的典故。

太礼院主事苏伯，位居四品高位，但至今没有妾室。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而是家中有一‘河东狮吼’罢了。据传，柳氏曾劝夫君纳一房妾室，可谁知把这个苏伯吓的直接从床上掉下来，头似冒汗，连连作揖道“为夫不敢，请夫人高抬贵手。”此话一出，柳氏哭笑不得。从此不再提起此事。

“老爷，小鱼才十五，会不会太早了点。”柳氏收回丝帕，柳凤眼望向夫君，毫不隐瞒自己的忧虑。儿行千里母担忧，纵然是半子，何况是进宫。

中使传旨“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苏伯之女苏小鱼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故册封为正三品修华。”

阳春三月，除去霉气，可劈头盖脸来了这一道圣旨，苏伯都不禁怀疑今年的运道如何。听到夫人的问话，正准备宽慰几句时，忽然听到一句娇声。

“娘，人家已经不小了。”

突然从门外窜出一道火红的影子，脚踏白云靴，一副大红劲装，手里挥舞着马鞭。长发飞扬，双颊白皙，隐隐透着红晕，最灿烂的是那漆黑的双眸。

“小鱼，汝……”苏伯见到女儿这身装扮，正要呵斥，蓦然腰间软肉吃痛。柳氏拨弄了一下指甲，泛光的瞥了他一眼，便把苏伯后半句的话似吞口水般咽了下去。

“爹，你肯定又要说‘汝身为女子，怎可这般举止**。汝应该识女戒，习女红，女孩家就要有女孩家的样子’。”不一会，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子来到双亲面前，还模仿了一把自家老爹的语气。心中正得意时，这个苏家大小姐苏小鱼便看见满脸寒光的母亲悄然在侧。

“继续说啊，你不准备继续往下讲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了。”柳氏凤眼一瞪，冷然道：“叫你乖乖的在房里温书，你又去哪疯去啦。”

“娘，我……上街去买……纸笔去了。对，我是去买纸去了。”苏小鱼抓到一丝亮光，信誓旦旦地回答。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忘了要温书啊。早知道这样，就不该从前门进来了。

苏伯见状，明悟了刚才小蕊的举动，原来在这等着她了。刚偷乐时，只见到苏小鱼小猫一样的眼神传来，可怜兮兮的。心中不忍，忽头脑一清，忙开口道：“夫人，为夫一些公事还未处理完，先去衙门了。”发出爱莫能助的眼光，默默转身，苏伯暗念‘宁可委屈闺女，不可得罪夫人。’

“走，我们去后院好好把这件事说道说道。看来，为娘说话越发是不管用了。”柳氏一把夺过马鞭，提着苏小鱼的衣领，往后院去了。请忽略小鱼哀怨的眼神。

松江府与京都相隔万里，年初定各家女儿的位分，中宫赵皇后审查则子之时，谓旁人道：“苏氏为何位居三品。”来传话的大总管吴庸，谨慎回道：“万岁爷的意思，奴才实不敢揣度。”回答的中规中矩，赵皇后不语，非是她刻意，而是分封贵女中独她最高，是故十分显眼。又看才十五，估摸着还没展开，联想到前朝之事，心中了然，不过是联络大臣罢了。便不再管她，挑了一处宫宇，盖上大印。

“长乐宫？这个名字取的喜庆。我喜欢。”苏小鱼被母亲提回卧房，原以为是一顿说教，没想到是进宫之事。而最吃惊的莫过于柳氏，她还以为女儿会大哭大闹一番，可结局出乎意料。

“娘，你不会以为我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吵着不要进宫吧。娘，你把人家想的好肤浅。”苏小鱼似乎很受伤一样，哭道：“娘，你深深刺痛了女儿的心。”

青筋暴起，柳氏双手攥地紧紧的，这个女儿实在是要暴揍一顿才能出了心头火气。瞧出了火苗，苏小鱼见好就收，又恢复原状，一本正经道：“娘，您放心，我绝不会玷辱了苏家的沿眉。”变脸之快，让柳氏咂舌，至于后面的劝慰之语自是毫无用武之地。

花开两表，来到太礼院办公的苏伯，一路笑脸地接受同仁们的道喜。嫁进皇家，品级不低，这些老狐狸都知道苏伯要发了。

“苏大人，恭喜啊。”

“苏大人，您可是深得圣眷啊。”

……

不绝于耳的恭维声，苏伯到没有沉迷于此，其实他心中疑虑多过喜悦。他官阶是不低，但在京都来说，四品又算得了什么？而且前代刚灭，新朝刚起，自己这个两代之臣将置于何地？他注意到，刚才道喜之人可没有一个前代之臣。

“幸耶？灾耶？”苏伯望向天空，逐渐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太宗接手的是个烂摊子，战火过后的国家，满目苍痍，民众需要安定，朝廷需要休养生息。东南地处偏远，烟火波及稍小，这样的一个地方，太宗肯定不会放过。

“陛下，开海禁此事非同小可。不论朝野异动，民心也是不安。还望陛下三思。”吴光远垂首，余光瞄了一眼才年过三十的皇帝。器宇轩昂，声如大钟，只不过昼夜不眠的批改奏章，让轩烨有些疲惫，声音也有些沙哑。

“朕知道。只不过时不我待，错过了这个时机，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朝野异动，朕心中有数。朕担心的是民心的反应，天下初定，实在是禁不起大的动静。”轩烨说完，喝了一口茶，迷上眼睛。心中思量，苏伯，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吴光远见此，只能悄悄退下，至于‘请陛下注意龙体’之类的话，他就是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来。出了养心殿，吴光远吐了一口气，心中苦楚在暖阳的照耀下无所遁形。

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整日在儒家文化的熏陶下，尤其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在接受了新朝的册封之下，吴光远知道自己会在史书上留下怎个面孔。

“一臣不侍二主”吴光远自嘲地想到，估计在史官的笔下‘吴光远’这三个字已经在《贰臣传》上留下了记号。

“子文，你想过没有。你在我们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就是背君之臣，叛主之奴。”松江府刑曹张老爷子气地胡须飞起，而旁边的老大人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松江府出了皇妃，这件事可谓是引起轩然大波，而苏府一时间名气肆意。可这不是美名，而是恶名。前代孝帝金口一开，免了松江府三年赋税，这个事情至今让松江府记在心里。听到前朝刚灭，就有人去做新帝的走狗，老百姓们可看不过去。

面对着各位老大人，苏伯面不改色，而是问道：“那依各位大人之见，子文该如何是好。”听到虚心求教之语，张老大人理所当然道：“上书拒之，言女儿已有婚期。”苏子文心中冷笑，说道：“老大人可不知这是欺君之罪？！”

“哈哈。在老夫眼里，他可不是什么君主。子文，如若你拒绝之，多半不会有灾祸。就算是身死道消，松江府百姓也会记得你的铮铮铁骨，报效君主之心。在春秋笔书之下，你也名列《名臣传》，千古扬名。”

张老大人的一番话彻底激怒苏伯，站起凌然道：“我苏子文虽不是什么圣人贤士之流，可要我拿骨肉换取自己的英名，此等下贱事我可断断做不出来。各位大人，子文还有公事，先告辞了。”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集贤楼。

后悔吗？不后悔！他苏伯行的正，坐的端。想起倩然笑颜，苏子文心中一阵难受。如果可以，他还不是想要拒绝，但那面临的就是刀斧加身，满门抄斩。

“对不起了，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