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子发布时间:2015-12-12 12:11 2151字
我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老鼠在觅食。等我稍稍有了知觉,才发现自己双腕被人绑住,系在高处,脚也被束缚着。
这动作让我觉得难堪,但动弹不得。
我不免想扯嗓子喊话,可我又想起,自己被薛邶喂过药,喊不了话。
我一时恨得牙痒痒,心里亦觉得后悔,如果当初不自作主张,把北宸先生甩开,或许现在就不会被人抓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来。
不知过去多久,也不知第几次昏睡后醒来,我只觉头顶缓缓漾下些许光线,接着我听到有人道:“今天又几个?”
“三个,嗨,真是麻烦。”
是两个陌生年轻男子的声音。
“啧啧,你就少抱怨吧,处理完了还得忙。”
“知道了知道了,每天端茶倒水伺候还不够,还要弄这些个玩意,真他妈晦气!”
然后我顿觉光明一暗,有什么东西便从顶上啪啪两声掉下来,正好落到我脚边。我的眼睛看不见,脚也无法动弹,但直觉告诉我,那东西不会动。
不一会又有两个东西被扔下来,上面的人才合上盖子,我的世界仍旧一片黑暗。
或许是黑暗的缘故,又或许是穿得单薄的缘故,我忽然觉得很难过。大抵姑娘家总是多愁善感的,我也不能免俗。
我想起很多年前,小到我才敢刚刚懂事,不知为什么被北宸先生气到,一个人愤愤地大晚上攀到墙上想要离家出走,却因为恐高迟迟不敢跳下去的时候。
我便那样愚蠢地挂在高墙上,数星星数月亮,数到最后竟忘记自己爬墙的初衷,稀里糊涂睡着了。
等我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竟发现身上多披了一件貂裘大衣,毛皮柔软发亮,带着南宫先生身上特有的温柔香味。
他已经把我抱下来,捂在怀里,背靠墙也睡着。
他那日穿得单薄,最厚的外套还罩在我身上,除却抱我的地方,周身冰寒彻骨。
可他的睡颜恬静,惨白的薄唇微微翘着,温柔的睫毛轻轻颤抖,毫无瑕疵的肌肤沾染了晶莹的露水,让我忍不住凑上去亲一口。
他的皮肤很凉很凉,却柔软光滑,我还未来得及吻掉那颗露珠,他便不巧地睁开眼,有些愣怔地望着我凑近的脸。
他睁大眼的模样让我很贪恋,仿佛揉碎整个星空也换不来那么深邃明媚的眸子。也许是事出突然,也许是他刚醒意识还未缓过来。
总之,那一吻在我们两人之间停留了许久。
等他终于回过神,才把我抱开一点,扑哧浅笑道:“阿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说:“阿言,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语调里有我听不懂的哀伤。
我不免好笑,这话说得蹊跷,因本该是我问他才对。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一刻,我忽然爱上他了。
我爱他温柔如水的性子,我爱他熨帖周到的关心,也爱他恬淡安然的生活。
我喜欢他在看到我淘气爬墙时,将我不着痕迹抱下来,捂在怀里依偎而眠,也喜欢他在我醒的时候没有多余苛责,只是慢慢站起来,将我露在外面的小脚细心用貂裘大衣包好,然后缓慢朝草庐走去。
人们常说,长得好看的人有这样的权利,即使什么都不做都可以让人甘愿千辛万苦把一切捧到他面前来。
可如果那样好看的人,还为自己做过那样熨帖的事,我又该拿他怎么办呢?
除了义无反顾地喜欢,除了毫不保留地喜欢,除了至死不渝的喜欢,我还能给他什么?
可我从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远远不是两三句话的距离,我们已经遥远到我艰苦跋涉那么多年,也等不到他的答复。
他真的很可恶啊,不留痕迹地对一个人好,好到让人忍不住喜欢,却又刻意同你保持距离,时不时提醒你,我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就这样,也就这样而已。
是我不死心,即便到了这样绝望的时刻,还希望他能来救我。
等到我想得困了,我才听到一声盖子被打开的声音,有人从上面一跃而下,落在我身边。
他身上浸染着冬日冰寒的雪气,才下来就点亮了这片漆黑。果然是里衣雪白,外袍深紫的薛邶。
我看他眯缝眼,仔细盯着我的脸好一会,才清浅一笑:“这样子果然比平日张扬跋扈的样子好看。”
我瞪他,冷不防就被他塞进一颗丸药。
“吃了它,”薛邶笑得贼贼的,“你就可以骂个够了。”
“……”我鼓着眼睛,忍不住咳嗽许久,终于压抑不住,“你这个疯子!又给我吃了什么?!……”
“嗯?”他挑挑眉,“怎样?”
“怎样你个头啊!本姑娘……”我喊了两句,猛然反应过来,我竟能说话了。
一抬眸,又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眉眼,掩映在恻恻的光影里,诡异却妖艳。
呵呵,我别过脸,不想理他。
因为四周亮堂起来的缘故,我才发现这是个地下室。但四周除了一些死尸,什么杂物也没有。慢着,等等,我恍惚想起什么似的,哆嗦地又朝脚下看——真的是死尸啊……我的天,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陪伴我的,竟然是这一堆年轻女子的尸体。
枯骨上堆起腐烂尸身,再往上便是前两日从上面抛下来的三具女尸。
翠翘金雀玉搔头,花钿委地无人收。胭脂花粉都淡了颜色,罗裙还在灯影里华美流光。也不知为何便来到这里,与我度过这漫漫而孤独的长夜了……
小爷我心里不禁一阵恶寒,干呕起来。
薛邶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面部表情的精彩变化,干脆施施然打开折扇走到一旁:“吐吧,吐干净些,别脏了我的鞋子。”
我被他气得不行,果然一低头便吐了。
脏东西全打在脚旁女尸的脸上,她懵然无觉。
等我艰难抬头,觉得嘴脏没法擦的时候,薛邶又捏着鼻子走过来,凑近嗅了嗅,才捂着鼻子道:“啧啧啧,味道真难闻。”
他吐他也难闻,我还能说什么?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干瞪眼。
他看我一副气得不行的模样,终于淡淡笑:“不过不碍事。我只是负责任告诉你一声,你对我没什么用处,我想找的,不过是你那那位白衣服的跟班先生。”
“如果你不配合我……”他啪一声合上折扇,指了指那满面污垢的女子的尸体,“她,就是你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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