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阅文学

深港市宛城

十几年前，这里原本是一处小县城。随着国家总设计师的一笔，这里变成经济改革开放的第一个特区，是国家改革开放的窗口。现在这里已经逐渐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随处可见正在开工建设的工地。有人说这里一天一层楼，其速度之快被誉为“深港速度”。

杨霖南下的事情并没有遭到妈妈的反对，也许在妈妈看来，复员归来的杨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标。而且杨霖也答应，明年高考之前必然归来。

“我给你说，在这里要格外小心，必须要依靠老乡。”王鹏程抽着烟，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对杨霖教导着。“拿好你的包，切莫让那群猴崽子摸了去。这闹心的地方！”

王鹏程是杨霖在路上认识的，两个人正好坐对面。当王鹏程知道杨霖南下打工还没有目标后，便热情的照顾杨霖这个小老乡跟自己去宛城。宛城是深港市下面的一个县城，刚好位于江口附近。按照王鹏程所说，宛城是打工的首选地，因为到处都是港人建的工厂。

宛城果然跟王鹏程说的一样，下了火车到处都是人。火车站两侧的街道上，出售着各种东西，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招聘启事更是多如牛毛，高薪这两个字成为曝光率最高的。一些身着妖艳的女子则坐在闪烁着宾馆霓虹灯的下面，一边抽着烟，一边对过往的男人招呼着。偶尔有一两个男人进入，门口的女子就少上几个。好在这里一路上王鹏程没少告诉杨霖宛城的情况，这些所谓的招聘都是假的。若是跟他们去了工厂，只怕几个月都拿不到工钱。用王鹏程的话，宛城遍地是黄金，但处处是陷阱。只要一个不小心，吃亏是必然的事情。

“小港回归以后，那群港仔不是多吃香了。”王鹏程一边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宛城的情况，一边带着他朝车站走去。突然，伸手将一个试图靠近杨霖的小孩推开，脸色一变恶狠狠道：“小屁孩，滚一边去，小心爷爷打你。”

杨霖看到王鹏程对小孩子这样，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王哥，他们还都是孩子。”

“孩子？一会把你身上的钱摸走了，你就不这样想了。”王鹏程冷笑了一声，伸手指向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几个小年轻。“不要小看这些孩子，都是那些人训练出来的。”

杨霖带着一丝怀疑顺着手指望去，那几个小年轻果然如同王鹏程所说，正在朝着这边看来。他们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自己，并不时窃窃私语，似乎在讨论什么。

“不要看了，小心惹祸上身！”王鹏程虽说胆子大，但也不敢太过分。若不是家乡人出来团结，而且在这边势力很大，自己也不敢这样做。但毕竟自己只是底层人员，真惹了事也往往会不了了之。如此一来，自己在杨霖心目中的光辉形象就瞬间没了。

王鹏程对杨霖这般好也是有目的的，首先介绍个人进场子，自己每个月都能得到一笔小小的佣金。而且，杨霖这么瘦，日后想要在宛城混下去，就必须找一个靠山。那这个靠山非自己莫属，到时候杨霖自然要给自己上供。再说，杨霖是老乡，按照规矩必须得帮。

“孩子是他们控制的？”杨霖的脑子还没有从当兵时候转变过来，心中顿时升起正义感。

“只怕是拐骗过来的。”王鹏程随口一说，“快点走，晚了就赶不回去了。”

王鹏程刚想伸手去拉杨霖，却发现自己抓到一个箱子。扭过头一看，杨霖竟然径直朝着那几个小年轻走去。刚想张口阻拦，却听到杨霖的声音。

“这些孩子是你们拐来的？”杨霖站在三个小年轻的面前，开门见山的问道。

王鹏程脸色猛然一变，自己完全没有料到杨霖会这么二，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而杨霖的行为，也引起周围人的关注，纷纷驻足围观。此刻的杨霖给人一种腼腆的感觉，在他人看来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个愣头青。一些人甚至微微的摇摇头，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杨霖，仿佛已经看到杨霖躺在地上求饶的样子。

“学生仔，你哥哥我心情好，赶紧给我滚！”三个坐在地上的小年轻瞅了一眼杨霖，根本没起身的想法，其中一人翻了翻白眼直接骂道。

“这么说这些小孩是你们拐骗过来的？”杨霖上前一步紧逼道。

如果是在部队，看到杨霖这样的表情和动作，就连班长也会退避三舍。在这种情况下，杨霖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是往日的数倍。但这里是宛城，没有人认识杨霖。

“你他吗的怎么这么多事，我草！”一个小年轻忍不住站起身，用手指着杨霖。“滚！”

“你再骂一句！”杨霖眉头微微一皱，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骂自己可以接受，但骂长辈绝对不能忍。这是杨霖的底线，所以对方必须付出代价。

“老二别给他废话，教训他一顿。”三人中老大模样的小年轻扔掉手中的烟。

站起来那个被称为老二的人，听到这话直接一棍子朝着杨霖飞来。站在杨霖身后的王鹏程看到这个情况，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进入人群之中。他此刻心中充斥着恐惧，只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那三个人认识自己，收拾了杨霖之后，自己必然会受到连带。王鹏程想到这里，直接转身带着杨霖和自己的行李朝着汽车站跑去，丝毫没有之前的义气。

杨霖不知道王鹏程连自己的行李都带走了，面对飞来的钢管，轻轻松松往旁边一躲。呼啸而来的钢管直接落空，因为用力太大，虽然看到杨霖已经躲开，但小年轻根本来不及收式，导致正面直接暴露在杨霖的面前。面对这样一个大的破绽，杨霖没有丝毫的犹豫。

“哎呀……”老二朝着还坐在地上的两个小年轻飞了过去，三个人瞬间倒在一起。

周围的人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翻转，再加上三个人倒在一起，顿时发出哄笑。这样的笑容在王鹏程看来，根本就是杨霖的丧钟。想必是杨霖被直接KO，才引起众人哄笑。想到这里，王鹏程一边在心中为杨霖祈福，一边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的冲进汽车站。

三个人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老大跟老三原本想扶着老二站起身，可没想到老二竟然疼的根本直不起腰。回想刚才的场景，却发现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是因为太快，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可两个人怎么也不相信，看着瘦弱的杨霖能踢飞老二。

“吗的，怪不得这么厉害，竟然是一个硬茬子。上，老三！”老大捡起地上的钢管，跟老三一起慢慢靠近杨霖。除了不相信杨霖这么厉害之外，场面和脸面也丢不起。要是被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砸了场子，以后他们三个就不用在这里混了，也等于断了三人的幸福生活。

这两个人没看清，周围的人却看清是怎么一回事。身体已经失去平衡的老二直接倒向杨霖，可就在快要挨到的时候。杨霖直接抬起脚，就那么看似轻轻的一蹬，老二就飞了出去。一些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杨霖是练过家子的，否则根本无法将老二踢飞。

老大跟老三两个人分成左右两边靠近杨霖，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脸面，只要能干掉杨霖就行。两个人趁着杨霖微微有些分神的时候，直接欺身而上。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是杨霖故意引诱他们的。两个人交叉挥出钢管，当他们以为势在必得的时候，却发现眼前失去了杨霖的身影。倒不是杨霖练有轻功或者移形换位什么，他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就躲过了这次袭击。但就是这一步，杨霖已经站在两个人的身后，并且二人此刻还没有还手之力。

又是两声惨叫声，老大跟老三两个人直接爬在地上。屁股上传来的疼痛，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翻身站起，也让他们心中明白，眼前这个家伙并非像看起来那么文文弱弱。老大跟老三两个人忍着疼痛慢慢站起身，回到蹲在地上仍无法直立的老二面前。

“跟我去警察局一趟！”杨霖冷冷的说道。“带上这些被拐骗的孩子。”

老大跟老三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原本以为杨霖是装傻充愣来砸场子的。没想到真是一个愣头青，现在还想着让自己投案自首。自己敢带着孩子在这里行窃，又刚刚打成这样，只隔一条街的派出所一点动静都没有，说白了早已经蛇鼠一家。只是那些人没有料到，杨霖一个人就收拾了这三个混世魔王，而且每个人只用了一招。

“让让让，发生什么事情了。”迟迟未到的警察终于分开了人群走了进来。他们早就听到了风声，这个时候赶来，是害怕三个人下手太狠，在这里就把人打死了。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目瞪口呆，原本应该站立的混世魔王，此刻竟然蹲在地上。

赶来的两名警察眼中充斥着惊讶，当他们将目光投向那三个混世魔王的时候。这三个人竟然低下头一言不发，完全放弃在这个时候反咬杨霖一口的机会。不是三人不想这样做，而是不敢这样做。杨霖虽然摆出一副二楞的样子，可在没有查清底细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的人，纵然此刻在这里没有混出名堂，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只是首先杨霖要改变他此刻的态度和做事方法，否则再强的人也不可能斗过所有的人。

既然混世魔王都不说话，两名警察也知道该怎么处理。正当他们想要驱散人群，然后劝说双方离开的时候。杨霖竟然直接走到警察面前，说这三个人拐卖小孩。

“你有证据吗？”警察的话让杨霖无言以对。从一开始，自己只是听信了王鹏程的话。可刚刚他回过头去找王鹏程的时候，却发现王鹏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没有证据，那你凭什么说人家拐卖小孩？”警察看到杨霖不说话，直接反问道。

三兄弟看到杨霖这样的反应，心中安了大半。原本还以为这个杨霖真有他们拐卖小孩的证据，现在看来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站住，大家都知道……”杨霖试图说服面前的警察，只是他的理由实在牵强。

“我说小伙子，打架斗殴按照治安条例，现在可以将你们拘留。你是不是想被关起来！”警察脸色一变，用警棍顶着杨霖训斥着。生气是有原因的，杨霖看似打了三个混世魔王，却断了警察局今天部分的财路。“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别没事找事！”

围观的人见势不妙早已经散去，三个混世魔王也趁乱相互搀扶着离开了现场。警察训斥了杨霖不要惹是生非后，也转身回到了派出所，刚刚热闹的地方瞬间只剩下杨霖一人。

杨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没有选择去找王鹏程。这一路的了解，杨霖知道王鹏程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想必是不看好自己，害怕受到牵连就跑了。只可惜，自己当时没有问王鹏程工厂的具体位置，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于那份行李，里边原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被王鹏程拿走也就拿走了。只可惜原以为来了就能找到工作，现在变得举目无亲。

来南方的时候，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身上就带了一千块钱。这些还都是杨霖复员的复员费，除去买车票的钱，还剩六百多块钱。看看这个陌生的城市，又想想之前王鹏程所说的话，杨霖转身走进银行将六百块存起来，只留了一些零钱在身上。

“老板，你们这里要人不？”自己在这里举目无亲，工厂肯定去不了，就只能先找餐馆打工。在杨霖看来，就算不给工钱，至少也能管口饭。不管以后怎么样，先活下来。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接连为了十几个餐馆，却没有一个愿意收下自己的。

“不要！”饭店老板看了一眼杨霖，上下打量了一下摇摇头。显然，他不满意杨霖的体型。在他看来，杨霖这样瘦瘦弱弱的人，根本干不动重活，这样的伙计不要也罢。

杨霖叹了一口气，都说宛城遍地是黄金，可没想到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天色慢慢的落下，又一次转到火车站附近。钱必须省着花，若是真找不到工作，今天晚上只能住在火车站。

宛城有一个外号叫不夜城，除了周围的几个镇之外，就数火车站附近最为繁华。一到晚上这里灯火辉煌，纵横交错的街道，让这里变成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那些不知明的小巷两侧，到处都是练歌房、洗浴中心、足浴店和各种小吃铺。

这是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

杨霖沿着街道四处寻找着工作，当走到一个小练歌房门前的时候，门前的招聘启事让他驻足而立。“招聘保安一个月六百块，不包吃住。”六百块钱要是搁在现在绝对是廉价劳动力，可在当时却是不少铁饭碗工作的两倍。只是这份工作，让杨霖有些难以接受。

杨霖扭过头看向里边，门口沙发上面坐着十几个打扮性感，画着浓妆的姑娘。她们几乎一个人手里一根烟，正在跟几个保安闲聊着。说是保安，不如说是几个小混混。如果自己在这里上班，想必也会跟他们一样。想到这里，杨霖突然想转身离去。

“如果身处绝境，你们会怎么办？”杨霖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兵时候教官所说的话。

“宁可战死，绝不投降。”台下所站的杨霖等人高声喊道。按照这个国家的观念，投降是军人最大的耻辱。所以，当他们面对这个选择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放弃生命来维护。

“放屁！”让杨霖等人没有想到的是，当教官听完这个答案后直接骂起来。“国家花费数百万甚至千万来培养你们，一旦面对困境你们竟然选择死亡。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吗！”

杨霖等人面面相视，因教官的话完全颠覆了他们当兵以来所接受的所有教育，也颠覆了中国军人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但教官接下来的反问，让杨霖等人心中的信念进一步崩塌，直到完全瓦解，然后又在教官的教导之下重新构建。

“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里边包含了太多的内容。

杨霖转过身直接走进练歌房，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学会适应和忍受这里的环境。

练歌房两侧的小妹看到杨霖走进来后，并没有直接迎上来，反而转过头装作视而不见。虽然一身迷彩的杨霖很帅气，但迷彩就是迷彩，在宛城这个地方，迷彩就是民工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