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意凌云发布时间:2015-11-22 20:15 2756字
玉润在内堂里坐定,玉堂便到了,向着玉润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告了座方才坐下,琉璃早已上了茶来。
玉润手持茶盏抿了一口,琉璃接了,方才问道:“你和母亲,都还好吗?”
玉堂便红了眼睛,像有千言万语要说的光景。
玉润便说:“从头道给我听。”
玉堂便从玉老爷过世那天开始,将黄姨娘是怎么不办丧事,先闹着分家产的,而后玉涧又是怎么拦着劝黄姨娘,反被黄姨娘一掌掴破了眼角,遂在房内恸哭、闭门不出的,李氏作为当家主母是如何没有威信的,乔姨娘在一旁是如何冷眼旁观、架桥拨火的,下人们是如何不把他这个大少爷放在眼里,明目张胆徇私舞弊的......统统说了一遍。
玉润只是听着,间或抿一口茶。
终于玉堂说完了停下来,眼眶未免有些红,看着玉润道:“多亏长姊回来了,一切赖得长姊操办,总算让父亲入土为安。”
玉润却问:“怎不第一时间打发人请我去?总要闹得这番不堪,才肯通知我他过世了么?”
玉堂面上便有些讪讪的,玉润便明白,道:“总是他一早交待的吧?怎么说的,你且说来我听听。”
玉堂仍是踌躇,玉润便望向左右,玲珑等会意,一起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玉堂便道:“长姊莫要生气,你知道的,父亲他便是那般脾气,这些年我与母亲也劝过多次,他总不听。”
玉润沉吟半晌,道:“你不说我也不为难你,哪有个叫人家儿子说老子不是的道理呢!”
玉堂就又涨红了脸,道:“长姊......罢了,我就说给你听吧,左不过那几句话,这些年来常听的。”
玉堂的叙述与玉润想象中的所差无几,玉润听罢冷笑了一声:“他竟还是这个脾气。也罢,算我多管闲事。”言罢叫道:“玲珑。”
玲珑四人就在门口,听见声音便依次进来,问到:“大小姐?”
玉润再不看玉堂一眼,道:“而今事情也完了,收拾收拾,我们即便回府。”
玉堂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咬牙,撩开衣襟就在玉润面前跪了下来,慌得璎珞赶快去扶。玉堂挣开她的手,急急向玉润道:“长姊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使得,玉堂绝不说半个不字。但而今父亲刚过世,母亲柔弱,玉堂年少,二姐又是棉花样的人,姨娘们凶悍,下人们不服管教,这家里,离了长姊万万使不得啊!”
玉润冷笑:“我不过白担了姓玉的名儿,这家里上上下下,有哪一个人、哪一件事跟我沾得上关系的?大少爷莫要取笑,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家里去吧!”说着便叫:“璎珞。”璎珞便又上前来搀玉堂。
玉堂见拦不住,不由哀哀道:“我也知道父亲对不住大娘和长姊,但我母亲却没有亏待过长姊,而今长姊走了,家有虎狼,我孤儿寡母定要吃亏,望长姊只看在我母亲面上!”说罢,竟然叩下头去,不再起来。
玲珑劝道:“大小姐。”
玉润略一沉吟,玲珑便明白,扶了她重在凳子上坐下。
半晌,玉润道:“也罢,既是看在二娘面上,我便再留一两日,你起来吧。”
玉堂大喜,随即起身,道:“我这就去告诉母亲!”
“且慢,”玉润道,“我与你同去,二娘......我也多年未见了。”
来到李氏房里,玉润向李氏行了礼,便被李氏一把搂在怀里抱着:“这几年不见,你竟然出落得这么好了。”
玉润也不免动容:“可是二娘却老了。”
“傻丫头,你都这么大了,玉堂也这么大了,二娘怎么能不老?但只要儿女好,做娘的就放心了。”
“玉润不孝,不在二娘跟前,叫二娘吃了好些亏。”玉润说着便要下拜,被李氏紧紧拉住,“说哪里的话,二娘是不想跟她们计较,毕竟是一家人。”
“二娘不必多说,玉润自有打算。”玉润双目泠泠。
“孩子,你长得跟小姐越来越像了。”李氏拉着玉润坐下,借着灯光抚上玉润的脸庞,喃喃道:“只可惜老爷恁地狠心,要不然小姐也不会正当盛年便香消玉殒,只留下你这么一根独苗......”李氏说着说着就触景伤情,眼里滚出热泪来了。
“他不过是嫌外祖父不肯在他的仕途经济上帮忙罢了,何曾对我娘有过一点真心?满脑子都是他家的香火不要断了。”玉润平淡无奇的语气道。
李氏和玉堂便有些尴尬,李氏不禁喃喃道:“孩子,你怪我吗?”
玉润道:“将二娘给他收房是我娘的意思,二娘也是身不由己,怎能怪你?何况当年我娘早逝,若不是二娘护持,玉润焉能有命支撑到外祖父遣人来接?更何况当年我娘身故,全家秘不发丧,若不是二娘不顾安危,偷跑出去告知外祖父,我娘连玉家祖坟都进不得,尸骨还不知流落何处,二娘为我娘、为我做了这许多,如何怪得?”
“孩子!”李氏忍不得再度抱住玉润,泪如雨下:“小姐她委屈啊!当年老爷为了怕相爷一怒之下耽搁了他的前程命运,硬是狠心咬牙秘不发丧,小姐的尸身在床上停了四天。大夏天啊!我不忍心,仗着养了堂儿还有几分薄面,原想去劝劝他,谁知厨房灶火不利,待我拎着食盒往老爷书房去的时候已是二更,我听见书房里黄姨娘早在了,就想着在门口候着等她出来,谁知,谁知竟被我听见了他们要将小姐的尸身抛到乱葬岗上去!小姐平日里待我不薄,我能有今天也都是小姐提携的缘故,我怎能袖手旁观?于是我一气跑到相府告知了相爷,亏得相爷杀伐决断,料理了此事。他也曾恨我,但许是他折损了阴贽的缘故,他虽恨我,却只得堂儿这么一个儿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方能护得你和堂儿周全。原想着我们三人就这么太太平平地过一辈子也好,我一定待你视如己出,谁曾想你八岁上他竟动了要把你远卖他乡的打算,伤天害理!我又怎能坐视不理?方去相府再次告知相爷,相爷大怒,接回了你,弹劾了他。他从此仕途无望,便想把气撒在我身上。谁知经此一事,相爷竟收我为义女,他虽气得厉害,却也不敢明着把我怎么着,只能放任我自生自灭,但好歹我有堂儿,这些年虽然多少受得些闲气,到底也无甚大碍。如今看到你现今的模样,出落得跟小姐当年一模一样,我就是死,也放心了!”说罢嚎啕大哭。
玉润见状也不禁悲从心来,潸然泪下,玉堂和旁边四个丫鬟也都跟着抹眼泪,直哭了一盏茶的时间。
玉润先止住了抽泣,琉璃便赶忙递上帕子,玉润拭了泪,边上宝雁才递过帕子来,李氏也拭了泪,璎珞便出去唤了水来,琉璃服侍着玉润、宝雁服侍着李氏洗了脸。
李氏又一叠声地叫:“送栗子酥来,再把玉露茶斟一盏来。”宝雁忙答应着,忙不迭地去了。
玉润含笑握住李氏的手,眼角微瞟,璎珞便笑着上来说:“大小姐好不容易来一遭儿,夫人却又这么见外,做什么好好的又重新沏了茶来,别是端茶送客了吧!”
一句话逗得满屋子人都笑了,刚才愁云惨雾的悲苦情绪一扫而光,李氏也笑得掌不住,道:“璎珞姑娘这张嘴,真真比那说书先生还要强上三分!”
玉润也笑:“二娘莫怪,都是我惯坏了她们。”
宝雁正好端了东西来,大家随即落座。因着玉润示意,璎珞便将那些奇闻异事,捡大家爱听的讲了几件,哄得李氏开怀不已。
玉润告辞时对李氏道:“二娘放心,我若不来便罢了,如今我已回来,万事有我,定为二娘安排妥当。”又叮嘱了玉堂、宝雁几句方才去了。
李氏望着众人迤逦前行的背影,眼中突然依稀出现一些希望的光芒,便拍了拍玉堂扶着她的手,欣慰道:“不逊小姐当年,不,应该是略胜小姐当年。”
玉堂便扶着李氏进屋,后告退自去安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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