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粒微尘发布时间:2015-12-03 14:33 3356字
不远处的花园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漆黑的夜幕也挡不住那里的灯火通明、花团锦簇,隐隐随着夜风飘来的丝竹之乐清悦动人,鼻尖还能闻到阵阵清甜的酒香,中人欲醉,那里,就是玩月之夜的夜宴。
不过,这样的繁华,离她太远了。挽歌站在湖边,听着远处的歌舞升平,周围却是一片寂寥,只有湖面上的倒影相伴,越发显得清冷。沿着湖边慢慢的走,刚刚上了一处回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花丛的另一头,一个小宫女急匆匆的跑过来,脸上满是惊惶的神色,她没有看见挽歌,上了回廊便朝着另一头跑去。
出什么事了吗?挽歌下意识的走过去,刚刚走到回廊的拐角处,就看到小宫女跑进了前方湖边的八角亭里,而亭子里还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挽歌一眼就认出来,正是那几个被柳云娇惩罚不得出席今晚夜宴的姬妾们。
衫若,珠凝,美黎……她们在这里干什么?
挽歌停下了脚步,借着花丛的掩映看着他们,只见那小宫女跑过去,朝着他们一福,衫若上前一步,似乎问了她一句什么话,那小宫女毕恭毕敬的回答了,挽歌站得太远,也分辨不出他们到底说的什么。
她们几个对视了一眼,脸上都透出了得意的神情,美黎挥挥手,那小宫女便退下了。
挽歌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隐隐的感到有些不对劲,于是索性站在回廊的这一边,等那小宫女走远了,就看见衫若慢慢的走出八角亭,远远的看着夜宴的方向,冷笑了一声。
夜风中,挽歌终于听到了她说的话,带着如冰的冷意——
“柳云娇,我让你目中无人!”
一听这话,挽歌心里蓦地一惊!她们这是要对付柳云娇,难道,就在今晚的夜宴上?!
这样一想,挽歌急忙转身就往花园那边走,可刚刚走了一段路,又有些犹豫了——她现在去做什么呢?如果今晚夜宴上真的要出什么事,她不在场,就和她无关;若在场,就势必会受牵连。况且,萧逸寒和柳云娇都对她厌恶至极,现在去,只怕他们又以为她要使什么坏了。
挽歌停下了脚步,咬了咬牙,正要转身回去,却看见今天跟着柳云娇出席晚宴的小丫头翠儿急匆匆的跑过来,她一看到挽歌,立刻高兴的说:“挽歌,你在就太好了!”
“什么事啊?”
“天凉了,夫人让我回去给她拿暖炉,可我现在肚子痛得厉害。”
“啊?”挽歌急忙说道:“你怎么了?”
她捂着肚子弯着腰,一脸难过的表情说道:“只怕是中午吃了几块瓜,给凉着了。挽歌,我去一趟茅厕,你帮我把这个给夫人送去,快去啊!”说完,她把暖手炉往挽歌手里一塞,转身便跑了。
挽歌拿着暖炉,在原地踌躇了半天,还是没有等回翠儿,只怕翠儿以为她已经送去了夜宴,她也赶过去了。
思前想后,挽歌还是决定送过去,大不了让人带给柳云娇,再偷偷离开。
主意一定,挽歌便朝着花园那边走去。
这一路上才发现,柳云娇真的把蓬莱宫布置得精致典雅,处处都是灯火通明,树梢上,屋檐下也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玲珑剔透,美不胜收,映着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蓬莱宫更像是一条灿烂的星河。
却不知这条看似平静的银河下,隐藏了多少暗流汹涌。
穿过了那条花径,就看到前方一片繁华盛景。
已经入夜了,花园中仍旧是灯火通明,数不清的太监宫女端着玉液琼浆穿梭在人群中,此刻晚宴的气氛喧闹不已,所有人都举杯畅饮,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挽歌远远的站着,四周的侍卫和宫女林立,挽歌第一眼看到的,是正座上的皇帝。
当今天子萧屿是个消瘦苍白的中年人,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入宫以来时常听说皇上龙体抱恙的消息,却很少听说太医院会诊,因为他笃信道教,听闻内宫还有一位术士常伴,成日里打坐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坐在他身边的,便是文皇后。
这位皇后并非皇上的原配,而是在先皇后病逝三年之后,才加封当时还是良妃的她,从此母仪天下。算起来她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但皮肤仍旧光洁,凤目含情,柳眉带风,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太子萧逸尘的俊美如天人临世,也多赖这位姿色脱俗的母亲。
此刻,他正端坐于皇上的左手下方,依旧是一袭白衣如雪,眉目清朗如画,不过他的神情却不像平日里的闲散,目光总是在人群中穿梭,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这时,一杯闪烁着琥珀夜光的酒递到了他的面前,萧逸尘转头一看,却是太子妃程流苏对着他微微一笑,笑颜如花,霎时间整个夜宴都失去了颜色,萧逸尘微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
程流苏看着他,眼波流动,流向了他们的对面,但也只看了一眼。他们的对面,就是三殿下萧逸寒。
自从那一天之后,挽歌没有再见过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冷冰冰的,他看着对面的一对,面色默然,一杯一杯的灌着酒,一旁的柳云娇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只紧张的看着皇上和皇后的反应,似乎生怕他们一个不满意,自己就遭殃了。
看到这一幕,挽歌的心里涌起了一丝惶恐。她轻轻的踮起脚,想招呼一个小宫女过来把暖炉带给柳云娇,然后再赶快离开。
谁知挽歌刚刚一抬头,却发现文皇后抬起头来,那双细长的凤目正好对上了挽歌的视线,她的目光犀利,像是一下子看进了挽歌的心里。
“那个宫女,站在那里做什么?”
她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挽歌。
挽歌吃了一惊,急忙走上前去,萧逸寒已经抬起了头,冰冷的目光像剑一样,挽歌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却看到萧逸尘睁大眼睛看着她,像是有些惊喜。
挽歌走到宴席中央,跪拜道:“奴婢拜见皇上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你是谁,站在那儿干什么?”
“奴婢——”挽歌刚要开口,只见柳云娇站起来说道:“回娘娘,她是妾身的侍女,因为手受了点伤,妾身让她休息不用来了。不过刚刚妾身觉得有点冷,就让人去取暖炉,她给送了来。”
“哦,是这样。”文皇后点了点头。
挽歌低着头跪在夜宴中央,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她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此刻在看着她,看得她的心里直发毛,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正准备把暖炉送到柳云娇手里,却见文皇后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文皇后伸手抬起挽歌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阵,突然一笑,道:“要说这宫里还是三皇子最会挑人,云娇是个大美人,没想到,连她身边的侍婢都这么水灵。”
说着,她转头看向坐在两边的皇子们:“你们啊,也该学学的。”
“母后夸奖了。”
萧逸寒一开口,就好像一阵冷风吹过,整个夜宴原本热闹的气氛都带着一些冷意了。
这时,一个人说道:“三哥身边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父皇母后,你们也太小看三哥的本事了。”
说这话的人是坐在太子下手边的四皇子萧逸暄 ,他的身边是六公主萧逸婧,两人一奶同胞,因为他们的母亲李选侍是文皇后的陪嫁,在皇后怀孕的期间侍奉皇上,得以册封,所以他们母子对文皇后,对太子是言听计从,格外攀附。
萧逸寒冷冷的抬眼:“老四,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三哥,我这是在夸你呐。”
“夸我?”他冷笑道:“三哥倒是想夸夸你,沈万良被抄家,他的儿子本该发配三千里做徭役,怎么被弄到你的府上还成了侍童了?”
萧逸暄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
周围的人也大吃了一惊,包括跪在中央的挽歌。四皇子萧逸暄的断袖之癖,宫中也早有耳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这下连一直喝酒的皇上也皱了眉头,说道:“老四,你也太不像话了,连罪臣的儿子你都敢包庇!”
萧逸暄急忙起身,说道:“父皇,儿臣不敢!”
“不敢?那你说,沈万良的儿子是怎么回事!”
萧逸暄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接不上口,这时太子萧逸尘站起来,微微笑道:“父皇不必动怒,四弟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父皇也知道,南方的士绅向来对抗朝廷,无所不用其极,沈万良借诗暗讽,罪不可赦,父皇虽然抄了他的家,可南方那些人却还不罢手,只拿礼仪道学做文章,纷纷声援沈万良。”
“哦?”
“四弟这么做,不过是借这件事告诉那些人,子曰诗云的体面是皇家给的,只有天家的尊严,才是不容侵犯的。”
听着他柔和的声音,挽歌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在挽歌的心里,太子萧逸尘一直都是那个在文渊阁静静翻看书册的男子,目光柔和,气息温润,却没想到,他的心机如此深沉,行事如此老辣狠毒,轻描淡写的便定夺了一件抄家灭门的事,更将一个男子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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