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粒微尘发布时间:2015-12-05 14:36 3392字
挽歌急忙抬起头,就透过那粗壮的木栅栏看到隔壁,晦暗的光线下,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盘坐在角落里,看不清模样,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挽歌从来没有注意隔壁关的是什么人,听那声音,像是个老人家。
还没回答,就听见他又说道:“刚刚只要你肯说对方想听的名字,就能免受皮肉之苦,为什么不说?”
挽歌有些吃惊:“这么远,你也能听到?”
“哈哈,年纪大的人,耳朵特别灵,你没听说过吗?”
对方一边说,一边慢慢的从角落里移出来,天窗漏下的光一照,果然,那是个白发苍苍,面色黝黑的老人家,看起来年岁相当大了,一身邋里邋遢,但那双眼睛,却精亮得像是最**的珍珠。
年纪大的人耳朵特别灵,这不假,但——也不可能灵到那种地步吧。挽歌隐隐感觉眼前这个老人不简单,可上上下下打量他,除了那双眼睛格外的精光内敛,他瘦骨嶙峋,面容憔悴,跟一个普通的囚犯也并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挽歌回答他:“因为,那不是我知道的,就算招供,也是诬陷。”
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想不到,你这丫头倒还有几分骨气。”
骨气?挽歌听得苦笑,若真的有骨气,她也不会跟在柳云娇的身后唯唯诺诺了,于是涩然道:“不是骨气,我只是——相信公理。”
“公理?这个世间还有公理吗?”
一提到这两个字,倒像是踩了这位老人家的尾巴,他原本平和的声音立刻变得尖利起来:“皇家说的话,就是公理,哪怕他们对真相一无所知,哪怕他们明知是错,但为了他们的面子,他们还要坚持错,这就是公理!”
“不,这不是公理!”挽歌正色道:“我说的,是人心之所向,是真正的公平!”
“真正的公平?”他细细的咀嚼着这几个字,喃喃的,像是感叹,又像是有许多的无奈。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眼看着挽歌,像是笑了笑,道:“唔,你这丫头倒是对我老头子的胃口,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挪到栅栏边上,看了看挽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手,便对着他自己的掌心啐了一口唾沫,两只手揉开了,朝挽歌的手指上抹过来。
好脏!挽歌心里一阵恶心,想要缩回手躲开,但两手早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的唾沫抹到了她的手上。
看着她厌恶的眼神,他嘿嘿一笑:“嫌脏?老头子我一身血髓皆为灵药,随便一口痰都比那些伤药管用得多,给你用是抬举你啦,小姑娘!”
果然,被他抹过的地方,挽歌感觉那种火辣辣的痛立刻舒缓了许多。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您——您是——”
他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又伸手过来用他粗大的拇指揉着挽歌的眉心,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挽歌瞬间感到非常的舒服,也有一阵倦意涌了上来。
“好好休息吧,你这样的丫头,还有得熬呢……”
混沌中她就听见他苍老的声音说了这句话,便又一次陷入了黑暗当中。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昏厥过去不同,挽歌睡得很舒服,连手上火辣辣的痛都散了许多,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深夜了。她只觉得精神比之前好,甚至连一直缠绵不断的低烧都退了。心中一喜,正要对隔壁的那位老人家道谢,可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又有几个狱卒跑过来打开了牢门,恶狠狠的道:“起来!”
挽歌被他们凶狠的拖了出去,等到了囚室,那里依旧是灯火通明,萧逸暄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着挽歌破败不堪的身子,悠然道:“如何?今天肯招认了吗?”
一看到他,挽歌身上所有痛苦的记忆都复活了,但她还是坚持说:“无主审在场,奴婢什么也不会说。”
萧逸暄一听,脸上立刻露出怒容,狠狠的说道:“好,你嘴硬,我看你还要不要活着走出这个天牢!”说完他朝着旁边的人道:“动手!”
天牢里的人,都是行刑的高手。轻而易举,就能把一个人弄得死去活来。
当挽歌第三次昏厥过去之后,不管是泼冷水还是怎样,都没办法恢复意识,他们又将她拖回了牢笼,像一条破败的麻袋一样丢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挽歌从那无边的黑暗和痛苦中慢慢苏醒过来,刚刚一有知觉,就感到几乎快要碎成渣的手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握着轻轻的揉捏,一种说不出的暖意从指间一直流到心里,挽歌慢慢的恢复了意识。
是那位老人家,正隔着牢房的栅栏牵着她的手。
“你这丫头,嘴是真硬啊。你说,你跟他这么较劲做什么呢?你一个小女子,难道还能对抗得了一位皇子?”
挽歌淡然一笑。对抗?她又不是一个圣人,有什么好对抗的?她只是相信,人活于世,就应该有一个是非对错的标尺,如果什么话都说,什么事都做,那不成了牲畜了?
看着她淡然的样子,那位老人家轻轻一叹,过了很久,才说道:“不过,你就打算这么扛下去?要知道,老头子我在这儿呆了这些年,看了太多这样的事,这些人的手段没有人能扛过第三天,更何况你一个弱女子。”
一想起之前经历过的那些酷刑,挽歌心里也有些发颤。“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看了挽歌一眼,便沉默下来,但手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挽歌也隐隐感觉到,他是在为她推宫过血,虽然治不了伤,但能让她好受许多,心里也很感激,对着他说道:“老人家,多谢你了。”
他没有说什么,仍旧轻轻的揉着挽歌的手。时间慢慢的流逝,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的光线和火光都黯然了下来,挽歌恹恹欲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想不想离开天牢?”
挽歌怔住了,睁开眼睛看着他,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这样下去,非给那个皇子折磨死不可。你说,你想不想离开天牢?”
她当然想,做梦都想,可是——这根本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想要离开皇宫,也小心翼翼的熬了那么多年,还未能如愿,何况这里是天牢,重兵把守,哪里是说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见挽歌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的表情,老人家突然笑了笑:“你不信?”
“我……”话没说完,挽歌突然听到通道的另一头,传来了怪异的声音。
嗖嗖两声,像是什么东西破风而来,接下来,仍旧是寂静。
但这种寂静和往常那种如死的寂静不同,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绷着,挽歌不由的紧张起来,看着那黑漆漆的通道。
晦暗的光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出现。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身形矫健的黑衣人,黑巾蒙面,一步一步的超他们走过来。
挽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兵把守关卡重重的天牢,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似乎根本没有惊动一兵一卒,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在她不敢置信的诧异目光中,这个黑衣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停在了那位老人家的牢笼门口,看了看里面,开口道:“药老。”
“你又来了。”
“我是来接药老离开了。”
“我早就说过了,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我是不会离开的。”
“药老,已经二十多年了,红颜白骨,沧海桑田,您要找的也许早就归于尘土,又何必还执着呢?”
“要说执着,老头子我说了不会离开,可这些年你还是年年都来,咱们,谁更执着啊?”
他们自顾自的说着,而挽歌趴在旁边,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一样。
这位老人家叫“药老”,难怪他说他的一身血髓比药还灵,可是——这个黑衣人竟然能如此轻易的进入天牢,而且每一年都来,而这位老人家明明可以离开,却又不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做梦吗?!就在挽歌惊愕不已的时候,那药老又对着外面的人说道:“如果你要真的要救人,我倒是希望,你把这位姑娘救出去。”
那个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挽歌,而挽歌也抬头看着他,两个人的目光正正对上。
当看到那双黑巾蒙面下的眼睛时,她的心里突然一个激灵。
她夏挽歌曾经见过很多好看的眼睛,温润如萧逸尘,犀利如萧逸寒,清澈如萧逸祥,就连隔壁这位老人家,他的眼睛也非常的精神,可比起这一双看着她的眼睛,却都逊色了。
这是一双形状完美的眼睛,黑白分明,轮廓清晰,纤长的羽睫如同鸦翅;眼中浮着如水波潋滟,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眼角微微上挑,斜入发鬓,竟是一双风情万种的媚眼。
可这样一双媚眼里射出来的,却是阳罡至极的目光。就好像最柔软的丝缎,包裹着最锋利的剑,那种极致的矛盾让这双眼睛越发的完美,也越发的吸引人。
男子打量了挽歌一番,大概是她的样子太狼狈,他微微蹙眉:“她是谁?”
“她不是谁,不过,老头子我希望你能救她出去。”
男子的剑眉皱得更紧了,眉间都拧出了一个疙瘩。
“怎么,你不愿意?”老人家说话和和气气,此刻他也并没有发怒,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迫人的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