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粒微尘发布时间:2015-12-08 12:25 3475字
当挽歌再回头时,那辆和他们一模一样的马车已经迅速的驶出了这条巷道,插进了原先的车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车队缓缓的朝大道驶去。
偷天换日,这个做法宫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每一次皇族出巡,都会用替身来故布疑阵,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可是——挽歌的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这套手法,萧亦寒要在出宫之后,才做?
虽然挽歌的心里有千般疑惑,但她当然不会去问萧亦寒,而萧亦寒也绝对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马车就这样离开了皇城,慢慢的朝着南方驶去。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很平静,官道上来往人并不多,间或才能听到别的马蹄声从旁匆匆而过,剩下的只有车轮磕碰在地上发出的单调的声音,让这段旅程越发显得寂寥。
一路上,萧亦寒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每天就是坐在那儿喝酒,连看也很少看挽歌一眼,好像完全不认识她这个近在咫尺的人。而挽歌,他不开口,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去找他说什么。
这种气氛,好像是回到了离开皇城的前一夜,在他的寝宫里,她与他,那种无言的对峙。只是,这一次的对峙更漫长,渐渐的好像融入了这狭小的空间里,连空气都紧绷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溃。
这一天,萧亦寒喝了不少酒,然后靠在卧榻上,似乎睡着了。帘子晃晃悠悠,不时灌进来一些冷风,挽歌想了想,拿起一件雪狼皮大衣给他轻轻的盖上,然后退回到车厢的角落里,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实在闲得无聊,索性从角落里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她有些意外,手里的这本书,竟然是《十三经注疏》。
挽歌轻轻翻开书册,那些熟悉的批注便映入眼帘,眼前恍惚闪过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每每出现在文渊阁里,都是那么的宁静如玉,和他行云流水的字体一样,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温和。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那流畅的笔画慢慢的划拉着,好像跳舞一样游走。和上次一样,当写到最后一个“之”字时,手指如穿花蝴蝶一样飞舞起来。
挽歌的目光顺着指尖看过去,猝不及防,一下子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萧亦寒已经醒了,正看着她。
“殿下”挽歌吓了一跳:“你,醒了?”
萧亦寒沉默不语的看着她,那种过分的安静让她有些不安,难道萧亦寒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书?挽歌这样想着,急忙将书放到了一边。可萧亦寒什么也没说,却慢慢的起身,朝她过来。
车厢里的空间太小,一个很小的动作都那么显眼,而他俯身朝挽歌过来时,那种慑人的气势让挽歌有一种如山压顶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后面响起。官道上虽然过往的人不多,但间或也会有赶路的人,这样的马蹄声并不陌生,往往是从后面响起,然后慢慢的消失在前方。
但这一次,马蹄声却在他们的面前停下了。
“三殿下,属下有要事禀报。”
挽歌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萧亦寒微微蹙眉,抬起头问:“说。”
“马队覆灭,替身身亡。”
什么!?难道,萧亦寒之前的那一批马队全都?挽歌心中一惊,急忙抬头看向萧亦寒,他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冷笑了一声,喃喃道:“她动手,倒是快。”
这句话他说得声音很小,但挽歌与他近在咫尺,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萧亦寒对外面道:“下去领赏吧。”
“谢殿下。”那人说完便策马离开,萧亦寒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挽歌苍白的脸,突然道:“害怕了?”
“恩。”挽歌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是谁要害我吗?”
挽歌咬着下唇,过了很久,轻轻道:“是,皇后……?”
萧亦寒挑了挑眉毛,倒像是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奴婢之前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一直觉得奇怪,那碗下了毒的杏仁茶被奴婢无意中换给了柳夫人,是让文皇后躲过了一劫。可皇后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幸免于难的庆幸,反而很不高兴,对奴婢也没有丝毫的怜悯。而且,下毒的事发生在蓬莱宫,下毒的人又都和殿下有关联,皇后却让殿下来审案,这根本就不合常理,也不像是皇后这么精明的人会犯的错。直到洗髓花的出现,将一切线索指向南方,而主审之人又逃不脱干系。那时,奴婢才隐隐感觉到,整件事其实就是一个局,将殿下一步一步的引进去,最终的目的,是江南。”
听挽歌说完这些话,萧亦寒淡淡一笑:“你倒也不笨。”
就在这时,挽歌的心里突然一悸——
“既然,殿下早就知道这是皇后的局,也早就知道南下会有危险。为什么,殿下还要入这个局?为什么,还要南下?!”
当挽歌下意识的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萧亦寒的脸色微微沉了一下,然后他冷然一笑:“既然,你能猜到这么多事,为什么你只怀疑皇后呢?”说完,萧亦寒的目光落到了角落里,那本《十三经注疏》。
什么?挽歌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意思是——她又随口一出:“不,不是太子殿下!”
“为什么?”
挽歌咬了咬下唇,说道:“太子殿下待人温和善良,这样的人,不会往自己母亲的碗里放毒。不会是他,一定不会是他!”
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对萧逸尘的印象,最深刻的,永远都是那无数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一身白衣站在书架前,安安静静的看书,纤长的羽睫被阳光照耀着,如同蒲公英的绒毛一样,带着温暖的触感。而他,也曾在那个夜晚,站在她的面前,为她仗义执言。不管怎么样,她还是相信他!
萧亦寒的口气突然变得很冷:“你这么相信他?”
挽歌咬着牙,点了点头。
萧亦寒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很黑,连一点光都没有了,挽歌仿佛听到他磨了一下牙的声音。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健马长嘶,马车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挽歌和萧亦寒坐立不稳,差点就跌倒下来,外面已经响起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好像有很多人来了。
“哈哈哈哈——”一个张狂的笑声传入耳中,只听那一片嘈杂声中,一个人大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这是——
挽歌心里一愣,又听到一群人齐整整的接口:“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山匪?
这两个字蓦地出现在挽歌脑海里,她不知怎么的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堂堂三皇子南下,车队覆没,替身身亡,明枪暗箭大风大浪都躲过了,居然碰上了——山匪?
“小心,有劫匪!”
“过来,保护——保护主人!”
外面的护卫大声喝道,一时间只听刀剑齐刷刷出鞘的声音,就算隔着一层帘子,也能感到刀锋剑刃散发出的迫人的寒芒,那些山匪也妈啊娘的乱骂了起来,两队人**看着越来越近,腾腾杀气在这官道上蔓延开来。
挽歌抬起头看向了萧亦寒,却见他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竟然**变红了!
“殿,殿下——”挽歌担忧的轻轻喊了一声,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猛的伸手,一把撩开了帘子!
一掀开帘子,眼前的情景让挽歌吃了一惊。原本她还想着这里已经是扬州境内,况且走的又是官道,就算遇到劫匪,应该也是一些不成气候的流匪。却没想到,官道两旁那险峻的山谷上,已经站了无数的人影,手里挥舞着刀剑朝着他们冲下来,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啸。
而马车的前面,十几个彪形大汉堵住了去路,其中一个身材壮硕如山,脸上一道刀疤狰狞恐怖,握手巨大的马刀,眼中满是贪婪的神色。
“小子,交出钱来,老子就饶你们不死!”
挽歌听得心里一震——萧亦寒长了二十几岁,只怕还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转头一看,只见他嘴角一挑,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阴冷至极,出现在这张棱角分明的俊美的脸上,竟然给人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些山匪虽然莽撞,在这一刻竟然也被震慑住了一般。
“你,也配?”
那大汉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狠狠骂道:“老子不配?看老子今天不把你剁成——咦?!”他说着,突然一顿,目光落到了萧亦寒身后。
“居然还有个小美人在里面!”
他大喜,身后的那些人也立刻狞笑了起来:“乖乖,这一趟可来对了,咱们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大哥,快动手吧,还等什么!”
“哈哈哈哈——”那大汉狂笑了起来,然后猛的抡起手中的大马刀狠狠的一挥,指挥着周围的山匪:“给我上,把那个小白脸剁了!”
萧亦寒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场景,丝毫没有动容,冷言道:“上!”
话音刚落,周围的那些护卫也立刻冲了上去!一时间,官道上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挽歌看着两路人马杀到一起,眼前就像是突然腾起了一片血雾。很快,那些呼啸的声音化作了声声惨叫,不断的有人倒下,鲜血立刻染红了脚下的这条路。
南方多暴客,杀夺为耕耘。
没想到,才刚刚进入广陵境内,就让他们彻底的了解了这里的凶,这里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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