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阅文学

从气候干燥风沙凛冽的西北高原，到空气湿润景色旖旎的南国海滨，反差非常巨大。

当晚，黑子请我到一家高档餐厅。望着星河烁闪、灯火璀璨、霓虹点点、水波潺潺的夜色，我很有些自豪和满足。但又一想，虽身处如此清新秀丽之地却也只是投亲靠友，不免流露出漂泊他乡的失意和孤寂。可能就为弥补这种失落，黑子点了极具当地特色的扇贝、大虾、苦螺和一种口味极鲜的海鱼。被这样的美食诱惑着，我很快就没了异域隔膜埋头紧吃起来。

第二天一睁眼，发现黑子立在床前木头桩子似瞪着我。

“喂！你咋进来的？”我习惯地拉拉被子像怕被偷窥。

“行了！快点起吧，看看这都几点啦。”他一点不客气，伸手就拽被子。

“干什么呀！”虽没睡醒身手却敏捷，我使劲压住被角，想起他曾经的差事总觉得瘆得慌。

他哈哈大笑。“你怎么像个小女人。我又不奸你。大老爷们儿还怕人看啊？”

“哪，咱们去哪儿？”

“去趟商场。这房子一直没人住，缺了很多东西。”他边说边捏着手中的夹子。

我麻溜地刷牙洗脸。他则溜溜达达去客厅，选了首钢琴曲听着。我猜他一定是用铁皮夹子拔胡子去了。不一会儿，他的声音从客厅飘来：

“鼓捣漂亮点！你这个头的北方男人很招惹小妞，捯饬不好可就引不来美女喽。”

我不太习惯逛商场，一进商场就晕头涨脑辨不清方向。

我们来到一家免税店。这里货品齐全，琳琅满目，客人却极少，根本没有超市顾客盈门摩肩接踵的景象。看看价格贵得太狠，怨不得人这么少。黑子看出我的疑惑，“这不是大众集市，来这儿的都是有身份的。”言下之意，他卖坟头已经卖入事业有成的行列。

这种清静我不适应。我喜欢人挤人人看人的购物气氛，一边挑货一边观景，时不时跟人交流几句选购心得，拿到货品转一圈不想要顺手放下，甚至无人搭理时高声叫服务员亦如使唤自家佣人。当终于挑到中意物件兴冲冲往外走时兴高采烈的劲头，仿如《天下粮仓》的饥民在赊粥铺喝饱粥后又抢了俩大白馒头。可这里则不然，不管信步浏览还是专心选购，总有“欢迎光临”之类的问候。迎上来的漂亮女孩，脸上笑容甜死你，圆如满月的眼睛直瞪瞪罩住你，灵巧小嘴吧嗒吧嗒水龙头一样清清脆脆介绍货品。她们有很好的眼力，介绍随你的目光不停变换，直到你走出她的货柜。不厌其烦喋喋不休，你不买点啥都怪不自在，像欠下她还不完的人情。即便在过道也能感受到远近的目光，似乎随时准备为你效力。这让我想起当年去纺织厂采访，刚进车间，立时引来众多女孩齐刷刷的目光。兴奋、开心、关注、挑剔、猜测、审视……你会被机关枪一样的视线烫死。所以我真不适应这种主人过剩客人寥落的环境。但商场不是工厂。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女孩你大可行动自如，将她们的介绍很当回事，将她们的关注不当回事。她们绝对不会计较。来厦门前我在北方吃羊肉泡馍，见店妹子黑黢黢的拇指跟馍一块泡着，以为她无意识便关切提示：手在汤里，你不烫吗？谁知她说，早习惯了，气得我把碗推到一边。“德性。”她却老大不高兴，好像赏我一碗洗手汤是给我好大面子。要说这服务还真不一样。

黑子不仅买了锅碗瓢盆刀叉勺铲，还买了酱醋作料调味品，最后又拎一瓶典藏五粮液，说哪天在家给我接风。看他出入柜台如进出自家厨房，挑东选西跟自留地削瓜扭果，我是既感慨又感动。其实买这些倒不如买速食品，一口炒锅就五百多块，够买十箱方便面。我在外面吃饭的机率远远大于家里，更难得有煎炒烹炸的闲情。但哥们儿就是哥们儿！他出手的大方是《北京人在纽约》中王起明那样的异国乡情没法比的。同时我又不免嘀咕：他如此大手大脚，有没有将功折罪慈悲我等，用死人的钱为活人折福的孽因？

也许卖坟头真不咋样，黑子总疑神疑鬼，一再要我挂些对联福字冲冲煞气。我却不以为然。我信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对啥都不太当真。

“咱这命！能融铁囤水逢凶化吉，不会有事。”

“下学偷功夫，新宅锄蔾莠。这是新宅，贴个福挂个对讨个彩头找点吉利会死啊！”他搬出不知从哪儿盗来的伪学问冲着我急赤白脸，我却让他这番伪学问惊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