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蝈蝈发布时间:2015-12-04 15:48 1905字
“他叫白皮,也算咱们老乡!”听黑子介绍我就想笑。白皮不是麻将吗?名字麻点就算了,人也麻!一圈浅浅麻窝将蜡黄小脸点缀得犹似沙坡头的崖畔畔,凹凸不平坑坑点点。
“兄弟白亮。”像为纠正黑子,他自报家门。呵呵,蛮逗!黑子约他让我给晾了,白晾!如果要叫白忙会不会……打住。他要白忙,那我们现在岂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
他五短墩粗,伸来的手软绵绵的与粗壮体貌极不相符,轻轻一碰又缩回去。虽说初次见面,但说不上哪儿不舒服,尤其是弓着背仰着头不大的眼睛始终盯住我的怪怪姿态,让我不由自主老把他跟影视剧里留小分头叼烟卷头的汉奸头联想在一起。
脱鞋走进包房,空中立时漫起浓重汗脚味,以至于连拎着水壶准备一展茶艺的茶楼小姐都被熏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忙你的,我们自己来。”打发走服务员,黑子哈哈笑了。“你还是把你那宝贝套上吧。”
“套上?”白皮眯眯眼。“那就套上。”他拉过鞋套脚上,一幅自己放屁瞅别人的样子,好像这熏倒人的恶臭压根与他没关系。
“跟你透个秘密。”黑子挺有道行地烫着茶具。“这家伙三 大 法宝,音色好,异味足,色气浓。绝乎!你别以为音色好是歌唱得好,是他的呼噜,跟小钢炮似的,真是鼾声惊天地,呼噜泣鬼神。一次在火车上,列车员听到崩崩的声响过去查看。见一车旅客全挤在后半截车厢,列车员很生气,谁他妈这么没规矩,深更半夜砸窗户玩儿。可一进车厢就被恶臭熏得退回去,趴在过道口喊:谁啊,这么没教养!把大便拉在卧铺车厢……”黑子话没说完,我已经乐得歪在坐垫上。我担心我们这肆无忌惮的笑声会让白皮难堪,可他却神安气定,小眼睛眯缝得依旧有神。看来这人不仅异味足,城府更是不浅。
“笑够了?”看我们笑不动了白皮才说,“男人嘛,不违法不妨害别人,谁能把你怎么样。”
“还说不妨害,你把一车人熏得溜溜坐了一夜……”想到旅客愁苦巴巴的样子,黑子又母鸡抱窝似的唧唧嘎嘎笑起来。
“那是他们睡不着,我咋就睡那么香呢。”白皮喷出一口烟。“说正事吧。老大把你的事托给我。现在你人来了,什么打算?”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不知道能干什么哪你来干什么?”
“我来打算先看看。”
“哦——”他瞪大一对偷针眼。“看?看什么?是看什么是什么呢,还是有什么看什么?”
“没想看什么是什么,也没想有什么看什么。我就打算先来看看。”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口气让我别扭,尤其反感贼溜溜死盯人的样子。两颗黑眼球小白眼仁大的眼睛,咋看咋像糨水缸的蔫葡萄。看来今天在这“怡泡茶楼”,不仅要“泡”嘴皮子,还得“泡”心眼子。
大概觉察到话不投机,黑子把话接过去。“我这兄弟这边没人脉,我就得帮着张罗。他过去也搞电视,还拍过不少大片。”
“嚯嚯!搞电视还拍大片?”白皮夸张地环顾四周。“那怎么连干点啥都不知道呢?”
白皮是台海TV驻厦门站的记者。黑子媒体这块也就只认识他。我的情况他了若明镜,如此矫情却让我腻歪,感觉像吃苍蝇。都在圈里混,装什么大瓣蒜啊!“不过论仁兄这相貌,作节目主持或新闻主播倒是……”大概怕黑子不高兴,白皮把话又绕回来,语气却充满揶揄。
“这你算有眼力!我这兄弟是一表人才。当年去新疆采风,迷倒一大片羊缸子。羊缸子懂吗?就是维族语,女人!用羊缸子的话说,他可是标准的巴郎子也就是帅小伙嘛!”黑子却兴致勃发,拿腔捏调的半维语半汉语让气氛轻松不少。我惊叹黑子居然知道“采风”这样的词。“你人头熟,给想个招,能当主持最好!当然,帮忙嘛,我绝不会让你白帮。”
“哎哟哎哟。”白皮牙疼似地咧嘴。“骂我?拿我当外人?你老兄交办的我哪敢推辞,兄弟百分之二百尽力成吗?”话说得甜甜美美,用词体体面面,每个麻窝都溢出真挚热情,口气更是牛得胜过电视台台长。我觉得,是黑子最后话中的无穷想象,才激发出他大包大揽的能量。
敲定了这事黑子很高兴,问白亮想去哪儿吃饭,还推荐了几家菜馆。白皮却眯缝眼只笑不出声。“噢!明、白。我怎么把这事……行!饭后安排,包你满意。”他俩一个秘而不宣一个心领神会,像在演双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按说是为我办事,我该高兴才对,可就是高兴不起来。我知道黑子是好心,但以这样一种方式,无论表情腔调还是招数做派,都如骡马市上捏着袖筒出价的牲口贩子。我既没讨价还价的筹码,更没勉强招架的实力,只能任由他俩随意糊弄。
在黑子道出音色好异味足后,我就能领悟白皮色气浓的含意。整个吃饭过程我没再说一句话,一桌生猛海鲜也未能吊起我的胃口。饭后我推说水土不服想回去休息。黑子也不勉强,只嘱咐我当心便拽白亮走了。也许喝高了,黑子嗓门挺大,“人家洁身自好,跟你不一样。”“我……什么样?”“酒壮英雄色撑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黑子拖着老腔,像京剧里的老旦。
一路上,我都有个奇怪的念头:我被这王八蛋麻子贱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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