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阅文学

夜，沉沉的，像倒扣的锅，黑黢黢不见五指，浪，沉沉的，如山峦叠嶂，一个接着一个。巡逻艇仿佛一片树叶被推上涛尖又甩下浪底。只有艇首的海光灯大瞪着警醒发怒的眼睛，撕破疯狂暴躁的海面，从惊涛骇浪中劈出一条航程。

“报告艇长，现在海浪三米，阵风七级，风势还有加强趋势。指挥部命令做好应急准备，随时注意海上避险。”我听到话务兵的声音，但这声音却在我耳边渐行渐远。坐在驾驶舱，我头晕恶心，置身在这几乎像弹射塔一样直上直下的颠簸中，身体像虚脱一样瘫软乏力。

没料到我的第一次现场采访，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

傍晚，一个紧急电话传到采编中心，一艘台湾渔船在近海抛锚。抢险指挥部下达紧急命令，海警巡逻艇准备赶赴出事海域搜救。就在值班编委老柯正准备调派人手的时候我出现了。

老柯一把没拉住，我二话没说拎起机器就冲出了大楼。

上了采访车，正要关门却见李荔也追了出来。

“怎么，你也要去？”

“你去我能不去嘛。咱们可是拍档呀！”

拍档？港台片看多了吧？我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这可是去救援，非常危险！”

“你不怕我就不怕，我又不是没出过现场。”看我还想再说什么，她横我一眼，“别婆婆妈妈，天塌下来由你这大个顶着我怕什么。再说回去也一个人，还不如陪你去溜跶一圈。”

溜跶！这丫头，啥事儿都看得这么简单。也罢，有人总比没人强。我只好默许。

我对突如其来的采访总有种异乎寻常的热情。

那年在西北，一个紧急电话终结了我的休假。

电话是台里打来的，要我立刻到省委宣传部报到。当我赶到后，发现省报党政口几位“名记”悉数集齐。新闻处长简要选布了几条纪律，然后乘车出发。当采访车插进一支警车开道的车队，直觉告诉我，这绝非一次普通的采访。果不其然，当车队长途跋涉驶入一个偏远的贫穷山村，面包车里走下一位身材不高但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我一惊：这不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吗！

首长走向田埂，盘腿坐在地头，和正在农作的村民拉家常。他喝着村姑递来的凉开水，抽着汉子腰间的旱烟袋，那种亲切，那副随和，让人没法不感动。

我格外留心，给他手里的粗瓷鋺拍了一个特写。

几个小时首长就这么坐着，聊着，走着，看着。

临近落日，首长要上厕所。可在方圆数里难觅林木的光板山塬，想找个遮身蔽影的地方很不容易。几经搜寻，工作人员才在百米外找到个半人高的废弃窝棚。首长向那边去，村民也相跟着走，工作人员多次劝说都没用。警卫急了，说大家不要过去了，上厕所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憨憨的老人笑了，说，乡民咋个上茅房我们天天看，可天子怎么上便所实在没见过。机会难得！大家伙都想看个新鲜。

这话把首长逗乐了。他呵呵笑道，不管乡民还是天子，是人总要上厕所。我也是普通人，你们咋上我也咋上。又对工作人员说，吃喝拉撒是人的本性，没什么难为情。既然大家想看那就看吧。他的风趣和幽默让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

就在那个阳光柔和的下午，在一座光板板的土塬子上，面对一座半人高的窝棚，没见过世面的乡民与自己的领袖有了一次不同寻常的接触。在乡民眼中，走下神坛的首长，普通的就如同自家乡邻，平凡的好似同族同宗……

憨憨的老人，翘起花白的胡子，笑得脸上开了花，眼中却沁满了泪。

突发事件，总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我对“突如其来”更是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