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易水替发布时间:2015-12-31 09:16 3111字
吃过早餐,因为考虑到今日喜庆事多,柴进就暂时没跟管家柴安说这事,而只是自己在书房设计了个草图。
这日便是政和七年的八月初一,柴进消磨够了时光,终于等到了掌灯时分,此时柴家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庄院杀猪宰羊,大摆筵席。今日是庄主的三十诞辰,山庄上下自然同庆,喜气洋洋,热热闹闹。
酒宴从厅上接摆到厅下、庭中以至院落空地,适逢天晴风清,初秋之夜,偏宜畅言豪饮。那气氛确实是特别地好。
大娘邀庄主跟大家见见面,说几句话。柴进出来的时候,听到一片欢呼声,夜雾一般弥漫开来。
“大官人出来了!还有大娘!”众人惊喜的声音。
柴进站在阶上,渐而找到庄主的感觉,而且眼前情景让他突生出领袖群雄的豪气。身边妇人虽说不算美貌,却也五官端正,一脸贵相,更兼豪放女的气概,与自已相配同台唱戏,却也相谐。
当然,要是身上没有了那狐臭气息,那就更好。
柴进双手随意一挥,叉手于腰际,朗声说道:
“各位!柴进生日,得各位捧场,深表谢忱!今日只宴请山庄父老兄弟姐妹,山庄之外,任是贵客豪门,一律不请!柴进就希望各位快乐,美酒佳肴,一醉消永
夜,不知今夕何夕!哈哈哈!”
笑声感染了众人,于是意会而欣然。欢呼声不止,待稍稍平息下来,大娘便急急说道:“今日官人诞辰,多谢诸位来贺……”
这时柴进才感觉大娘还是有权势欲的,这当口抢话,就是要掌控话语权,这让他稍稍有些动怒了。
不过再怒,也不能有失了台面。
便笑而止道:“等等,夫人!”
“官人你……”
“我还有话说,我话还没说完呢!”
柴进控制住情绪,说话没有高声,大娘却不敢当众发威,点点头没说话,退到一边去。
“今日诞辰,我柴进忽得一诗,现在就吟给各位听听,不,还是写出来为佳,对,写出来!来啊,取文房四宝!”
庄主就是不一般,说的话还真有威,还当真是一呼百诺,管家柴安和家丁柴全慌忙离席,顷刻间便备好所用,他铺好纸,大笔一挥,一首词立就。落款处大书:沧州小旋风柴进。
此词调寄好事近。词曰:
华表又千年,谁记驾云孤鹤。回首旧曾游处,但山川城郭。纷纷车马满人间,尘土污芒履。且访葛仙丹井,看岩花开落。
柴安和柴全一人一边拿着书幅一角,让诗作展示于众人眼前。
求仙问道,回首前尘,沧海桑田,好有古意的一首词,众人皆赞,只是其中的出世之意为大娘所不乐。
柴进在一边却心中暗笑:哎哎,这么好蒙啊,这可是南宋陆游所作的词吔,眼下此人都还没出世呢,嘻嘻!我这只是拿它秀一秀而已。
众人观而喝彩,他看着自己带有几分米芾的书法笔韵,也心中欣然。
这是昨日突然想到的,当时正巴望着天快黑下来,好与三娘同衾,一时无聊,在书房练了一回字,又恰好想到陆游这首词,就干脆在纸上习练了多遍。
“各位,快乐今宵!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请自便!”
看到差不多可以开宴,柴进就说话退场,这么一来大娘也就不便再说话,他偷偷扫了她一眼,她似乎有些受挫的样子。
“哎哟,老大姐咧,你又何苦呢。”他心道。
往日的一些生活印象影影绰绰,在他的眼前,在他心中,如云朵一般飘动,这让他愈是能揣摩了她心中所想:
她心里许是有些恼,以往可不是这样哟,夫君多半开个头说一两句话,就会将话语权转让予她,往往会说:下面就由大娘给诸位细说。官人他今日是怎么啦?
他寻思她也许还担心自已有些消沉,他觉得她看那首题词的眼神,就有这个意思。
她会想,夫君的壮志都哪里去了吗?他琢磨着。
那么她会不会以为是柴进为三娘美色所惑,这才如此呢?柴进寻思着,搜遍往日的记忆,奇怪地发现这纳妾迎娶三娘,虽说是自己有心,但更是大娘的主意,所以她不可能怀疑甚至迁怒于三娘,她肯定觉得自己的主意不会错的。
他愈是这般揣摩,心情就愈是好,大娘要有心事,就让她自己揣着吧。
柴进和大娘先后进了膳房,这里摆了两桌酒席,一桌是主桌,专门设着给庄主和三位夫人;另一桌坐着四个丫鬟。
柴进此时心中欣然,记得每年生日都过得草草,因为爸妈少不了吵架,后来上了大学,生日那天就躲在学校,在食堂给自己加了个餐,就算是过生日了,由于没谈恋爱,所以也没有与女友吹蜡烛切蛋糕的诗意情节。这么一想他就想哭。
可能是由于眼睛发潮,三位娘子都看过来,以为夫君动了真情,激动了。柴进这才笑着道:“柴进生日,多谢贤妻悉心关爱,来,都举杯,咱一家子干了!”
便都畅快地一饮而尽,却感觉大娘目光有些异样,她又怎么啦?难不成说的什么话,又戳着了她的心口?
这还真说对了,就是刚才说了“咱一家子”这句话让她受刺激了。说话那时只是想逗乐的,却没想到大娘就把这当了回事。
原来她打着心结,夫君虽娶了三房,至今却仍没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呢。所以大娘觉得有责任说说话。
“对呀!官人的意思,就是咱一家子要兴旺起来!现在嘛,还缺了小官人。”她的目光不觉间投向三娘,“三娘,我和二娘都没用,往后柴家香火的事就靠你了,你得多用心一点!”
“大娘说得是!”三娘乖巧,就跟风说道。
“大娘自然是说得是!这难不成还要经三娘认定?”二娘幽幽道,“再说了,玉娥姐咋会没用,连妹子都还有用,那年官人就为着咱姐妹,硬是拒了皇上的许婚公主,还辞官回家,那时候还没有三妹呢!”
柴进乍听此语,陡地一惊,公主?怎么又说到公主?而且二娘这话说的,很有火药味呢。
大娘听了甚是不乐,即说道:“二娘说得甚是,不过贱妾也很好奇。官人,当初拒婚,是为着贱妾呢,还是为着二娘?”
“大娘,不要说‘贱妾’!各位娘子往后都不准称‘贱妾’!”柴进想先缓和一下眼下的气氛。
“就依官人。”大娘道,二娘和三娘也跟着说“喏。”
“哦,这问题!来,先干了此杯,再听我说。”
四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慢慢地都饮尽了。
柴进当年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为由婉拒了徽宗的提亲,打消了其许配公主的念头,最后以致弃官而归田。现在柴进回忆起来这事,犹历历在目,倍增感慨。
柴进明白这件事最是让大娘难以忘情,也最让她感到骄傲的。所以她这才把球踢给了自已,就希望能为她说说话。
柴进依次看了大娘、二娘和三娘,按捺着激动说道:“还记得我当初是怎么婉拒皇上的么?我说,‘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大娘、二娘听得点头,三娘也点头,表示在听。
柴进突然温言跟大娘、二娘说:“玉娥,你姓曹,曹玉娥;宛然,你姓康,康宛然,我没说错吧?”
大娘似是有些纳闷,可二娘却突然噗哧一笑道:“康宛然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啦?”柴进幽幽道,心里琢磨,这二娘看来属乖巧女人一类。
“官人说的‘糟糠之妻不下堂’,说的正是玉娥姐和小妹我,那‘糟糠’,正是暗寓‘曹’、‘康’,就是指曹氏、康氏。”
听二娘说得清楚,觉得她声如莺歌,甚是好听,不由得细细看了她一眼,见她苗条身材,面色苍白,跟大娘、三娘相比,腰最细,体最弱。所幸双眼有神,身体应无大碍。
刚好她的眼也看过来,与柴进的目光不期而遇,当即脸上一红,习惯性低了低头,
不由得他大生怜爱之心。
哎,我柴进总是与晴儿缠绵,会不会对她也太少关爱了?在她看来,自己会不会便是薄倖郎呢?他琢磨着。
大娘听了自然不甘心,驳道:“妾以为此语是官人活用了宋弘的原话,而原话中并无此义。”
“小妾却觉得既然是活用,自然可以注入新意。”二娘也回了一句。
“好啦,你两个就不用争了。宛然说得不错,既然是活用,自然可以注入新意。我那时想到你俩姓曹姓康,正好与‘糟糠’相谐,当即借用上了。”
柴进说的是实话,旧记忆提示,当年柴进说这话之前是考虑到家中曹康二妻,想到宋弘说过“糟糠之妻”,刚好契合包蕴了曹康二姓氏,当即予以借用。不想宛然机敏,一下子就识破其中机关。
柴进这一说,又一次让大娘丧气,柴进一看气氛不怎么对劲,就又微笑致语:“怎么啦?今日可是柴进生辰,你们可别生闷气不乐啊。大娘、三娘习武,二娘习文,各有千秋,宛然文好一些那也自然,武功好还是大娘、三娘嘛。至于要说功劳,玉娥对咱这个家功劳最大,跟我也最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