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易水替发布时间:2016-01-18 11:58 3078字
便让庄客抬过来一张桌子,上面就斟了二十碗酒,武松和王卿各站一边,由柴进发令,两人即饮,也就是片刻,二十碗酒旋已告罄。
果真厉害!两人真是旗鼓相当,不过武松最终比王卿更早一些饮完酒,而且武松脸色也就是微微泛红,而王卿却早是红云一片。
却待再行比酒,周隐却止道:“公子,今夜尚要赶路,不可再饮。”这么一说,王卿乃止。
这话让柴进又是一奇,当即说道:“公子既到敝庄,少说也得盘桓几日,让柴进好好陪陪!为何如此匆忙?”不料王卿一笑道:“在下与大官人素昧平生,突然叨扰已属过分,岂敢让大官人多日陪着!”说话之音,却似有些伤感。
终究是阔公子,就多了些贵族感伤,柴进不禁温言道:“我柴进一向喜欢接纳天下英雄好汉,公子大可留在庄上,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可……在下不是英雄好汉!”王卿道。
这话不仅柴进不爱听,宋江、武松也不爱听,柴进突然觉得这王卿公子话里有话,绵里藏针,设机关,打埋伏。是故意来找茬?还是有心顶撞?再想下去,就愈不明白了。也许并非如此吧。
大概是看到柴进脸上有些不悦之色,王卿抱拳致歉道,“看我,又说错话了!好,我敬大官人,以酒赔罪!”柴进不好推辞,就与他喝了一大碗。
然后王卿就又说:“大官人,从此恐难再相见,让我再敬你!”
柴进举酒未饮,问道:“不知王卿公子将往何处?”
“天涯凭浪迹,云深不知处。”
“王卿公子何以有些感伤?”
“人非草木,感念旧梦,孰能不伤怀?”
王卿说着,突然回过头来,情绪似是一转,“听说大官人文武双全,不仅枪棒功夫了得,而且琴技精妙,要是不介意,在下想抚琴一曲,请大官人指教!”
柴进突然有些惶惑,他进大学之后才学会弹吉他,其他乐器大都一知半解,古琴那是够陌生的,在山庄也只听过二娘弹过《梅花落》,却没看清楚她如何弹的。刚才王卿说话时他以为是要听他弹琴,不由得暗暗紧张,所幸王卿公子没叫他弹,而只是请他指教,这样尚有回旋余地。
不过恍惚间好像看到往日柴进抚琴的样子。
“如此甚好!正需弦歌以助兴!只是不敢言指教!谛听妙乐以怡情而已。”柴进谦道,自不甘示弱。
便叫一小厮去房里取了古琴来。吩咐下去之后才惕然而悟,古琴不就在二娘屋里,这东庄只怕是没有吧。不料转眼之间,却是管家柴安取来古琴。
看来前任是挺爱弹琴的,所以连这东庄也有专门的琴房。柴进琢磨道。
王卿不免焚香净手,而后即弹《流水》。武松似乎听不太懂,闷闷地自顾喝酒。宋江像是还行,有一些些如痴如醉的样儿。
王卿弹罢,柴进和宋江喝彩。王卿拱手道:“大官人且莫喝彩,羞煞在下,还请指点一二。”
“柴进才疏学浅,不敢妄语。柴进以为王公子琴音中之流水,似是无情之水,以表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或是王公子对流水的指责么?”
“大官人说得是,不过如何让流水成有情之水,还望大官人抚琴一曲以教我。”
听此语柴进即摇手道:“不行不行!其实说说容易,弹起来却不易,这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况公子琴艺不凡,柴进怎敢乱弹?不如柴进取箫出来,与公子相和共奏一曲,不知尊意如何?”
这一说真是意外,柴进颇奇怪自己怎么这么说话的。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呀。
主仆两人大喜,就连宋江、武松也为之精神一振。
“大官人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听命,正要听听大官人吹箫妙音。”公子道。
这时柴进又纳闷了,这洞箫自己都没见,又会从哪里来呢?这么一想,倒是想起了宝鉴,不由得一捏袖口。
须臾之间,却见先前那小厮已取了柴进的一把紫色洞箫过来。到这时柴进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幸好他还知得笛子是横吹洞箫是竖吹,所以抓握姿势不会有错。
“不知公子欲弹何曲?”柴进故作镇定,问道。
“素喜《流水》,不如再奏一回,不知可乎?”她不假思索即应道。
柴进含笑点点头。此时突然感觉《流水》特别熟悉,自己操琴弄箫无数,那行云流水般的律动,宛若流泉于山涧鸣响,让人心旷神怡,直至如潮起逐浪,如坐危舟过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都了然于心。
便琴先于行,箫随之应和,各具神韵,相和如一,动荡波起,澎湃不绝,令人感觉身在群山万壑争流之际。而后琴箫徐徐倘佯如轻舟已过,余波激石,曲之开篇时流水之音复起,于是缓缓收势以终曲。
这一回应当是有情之水了吧,王卿目注于柴进,一双眼睛似能言语,柴进已知其意,便对他微微点头。
此时雨已停了,天边升起月亮,展现另一幅图景。只听王卿说道:“据悉柴大官人曾在皇宫宴席上弹过琴……”
他知道王卿公子的意思,无非就是要让柴进亲自操琴,但他对自己实在没有把握,就笑道:“自从辞官回山庄,柴进几乎就没再弹过琴……”
“却是为何?”
“若公子不介意,柴进就不说也罢。”
王卿似是有些愕然,仅笑着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余兴不绝,又说道:“柴大官人,在下突然想到《广陵散》,愿与大官人同奏一曲,就不知尊意如何?”
柴进仍是笑着点头,他不好再拒绝访客嘛,他自然知道此曲难度颇高,不仅要求琴技高,也要求心气高,是需要嵇康一般的人物,方可情思入琴,游刃有余。
当年嵇康就刑前叹道:“过去袁孝尼要求跟我学《广陵散》,我总是不肯教他,《广陵散》于今从此绝矣!”叹毕,掷琴于阶石。但不料此曲仍得以传,只是恐怕再难弹出嵇康之音。
得柴进同意,王卿甚喜,少顷,王卿公子开指弹之。柴进以箫和之。
琴声悠扬而散淡在秋风里。不久声转峭拔峻急,即如入疆场,觉钟罄鸣耳,号角相闻,一片金革杀伐激刺之声,惊心动魄忘其为琴曲。
而后昂扬激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竹林风啸,泉流泠绝,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或情花如雨,或浩气如虹……千古绝调,感荡心志,琴声幽愤,如行于波峰漩涡上的一叶小舟……
柴进曲未竟而停住吹奏洞箫。王卿犹坚持到终曲,乐曲在最高音处陡歇。清商雅音犹绕梁不去,贯心盈耳。柴进赞道:“王公子琴技高妙,将此曲弹得出神入化,若嵇康在世,亦当感慨,不作‘《广陵散》于今从此绝矣之叹了!’”
“大官人过誉了!在下好奇的是,刚才大官人吹的洞箫,当属一流,却为何后来不再吹和了呢?”
王卿的目光一下激射过来,如秋水横波,让柴进心中一凛。就觉得略有些奇怪,这公子,像是有女儿状,这又是为什么?不过此时柴进不会想到更多,含着笑说道:“在下觉得技不如公子,箫不配琴,故自惭形秽,放弃相和。”
只见王卿公子正色道:“琴箫相和者,并非各自为政,力争出一头,而在于两相呵护,力求和合。故其意不在于比技,而在于相和。何以柴大官人独执着于琴箫之末技上呢?”
“公子之言,令柴进受教良多!在下实在是被公子之琴所折服,这才未与公子相和至终曲,还望见谅!”
许是见柴进一直在解释,宋江便也拱手为之赔罪道:“公子胸襟情怀,非常人可及,就饶过大官人这一回吧!”
王卿见宋江说情,噗哧一笑道:“那就请大官人罚酒一饮!”
柴进欣然点头,斟满一杯酒,道:“柴进无礼,自罚一杯以谢罪!”面向王卿和周隐两人,一饮而尽。
却听有人咕噜了一声:“你罚什么酒,谢什么罪呀?不如跟我同饮三杯!”
原来是武松在说话,听琴之时他已自斟自饮喝了不少。后来琴箫相和之时,他听得得意,更是狂饮。渐觉得头有点沉,便伏在桌上。
“咦,这位哥哥醉了!”小刁蛮周隐笑道。
武松听得有些恼,抬起头说:“我哪里醉,不信,打一路拳给你们看看,看我醉是未醉?”
柴进一下就感觉出来,知道武松是郁闷了,便立即顺着他的话接着说:“对呀,武松兄弟一展武艺,定能赏心悦目!就可知未醉!”
柴进此语一出,宋江和主仆二人都满口赞同。
武松站了起来,却没动。拱手道:“献丑了!”然后行步往堂下走,却有些步态摇动。此时月已升高,照得庭院明晃晃的,武松蹒跚而行,几度欲跌扑中庭,不料接着却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鲤鱼打挺,随即在跌撞、摇摆中指东打西。
武松的醉拳柴进自然是得了底,因为演武场竣工庆典活动时武松已曾亮一手,当时就十分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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