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雪禅发布时间:2016-03-10 23:03 4485字
玛雅圣历纪年3214年3月15日。大预言师冉牙子终于在阔别了八年后于一个忧郁血腥的黄昏回到了故乡蒂卡尔。年迈的预言师一手拄着法杖,一手牵着个瞪着新奇大眼睛的**岁的孩子。孩子的体形单薄,瘦骨伶仃,头上生有癞癣,脸色腊黄,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老预言师站在离蒂卡尔卫城不远的一个道边哨所附近,向暮色下的蒂卡尔城遥望。落日的余晖给密集在城池上方的妖云染上了一抹血红。嗯。看来不是一个好兆头。想起连日来观测到的卓尔金星异常闪烁妖光,老预言师的心底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暴风雨,我们终于到家了!
那个叫暴风雨的孩子听说到家了并没有那么兴奋。只是盯着道边歇脚凉棚附近的烙饼摊子上热气腾腾的玉米饼子,叫道:我饿!
师徒二人从海外的魔岛千里迢迢赶回故乡,一路上风餐露宿,饥乏疲辛,此时蒂卡尔近在眼前,已经不忙赶路了。
老预言师用一串贝壳换了几块玉米饼,然后携着暴风雨,来到路边的凉棚歇息。一边就着山泉狼吞虎咽。
两人刚刚坐定,道路尽头的树林里几只五颜六色的金刚鹦鹉惊飞而过。从树林里走出几个披肩华丽不俗的北方人。看他们拿着猫头鹰节杖,带着护卫,应该是来自特奥蒂瓦坎的使者团。
使者团的人员一共八位。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颀长手持猫头鹰节杖的美少年,头戴鲜艳的可以衬托高贵身份的绿咬鹃长尾羽。耳朵上坠着用犀牛角细心雕刻成的镂空鸟形大耳环。少年面庞狭长,天生白俊,高高的额头,眼神却混浊得毫无光彩,涂着蓝药水的鼻尖微微上翘,看起来有些逗。花纹繁复堪称华丽的披肩。他的肩上还停着一只咕咕叫的白颈猫头鹰。那是特奥蒂瓦坎的国王猫头鹰大帝掷矛枭在刚刚过去的十八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少年名叫蜷鼻,是北方大国特奥蒂瓦坎雄主猫头鹰大帝的十九殿下。他是这次出使蒂卡尔的使者。蜷鼻的身旁是一位络腮胡子的黑脸中年长者,身躯肥胖,是使者团中最有经验的副使好锡伯。两名年纪不大的随行文官,一个叫阿克勒,一个叫阿克苏。另有两名熊腰虎背以红色涂身以豹纹饰脸的挎着黑曜石刀的宫廷武士做护卫。一个叫佐伊泉,一个叫佑伊泉。跟在队伍最后的是两个挑着行李担子的长力脚夫。
一行八人在距离蒂卡尔卫城约三里的哨所凉棚前止住了脚步。
蒂卡尔终于到了。蜷鼻擦着头上的汗水,从文官手里接过用母牛Ru房皮制成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个饱。他用梦寐般的眼光望着蒂卡尔上空密集不散的妖云。暴风雨还没有来临。天色有些阴暗。路边的桃花心木像死了一般树叶一动不动。暑气还没有退,湿热的空气里像是结了一层盐碱。这种极端闷热的鬼天气大概数百年才能出现一次。可是为什么迟迟不下雨呢?
一个头毛稀疏的老瞎子跪在道边,掌心向天,举着双臂,哭泣道:羽蛇神啊,快降临滋润大地的雨水吧。快快下雨吧。
少年回过头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凉棚里的几个路人。他的目光朦胧,连连打着哈欠,好像酒醉未醒的模样。
公子,打起精神点儿。别让南方夷民小看了咱们。好锡伯喘着粗气嘱咐道。
蜷鼻公子第一次出远门。路上又撞着“黑诡风”,被惊吓了,还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神态便有些倦倦的。似醒未醒,宛如梦游一般。
老预言师观其形貌举止,不禁摇头诧异,这位年轻的使者如何身上带着一股妖邪的气质。
四个人也来到凉棚里休息。
两名宫廷武士在凉棚外树荫下的歇脚石上坐定。脚夫放下了沉重的担子揉了揉肩膀,便倚靠在桃花心木的树根上。
老预言师看蜷鼻的眼睛红红的,哈欠连天。不禁疑云密布,连连摇头可惜可惜。
蜷鼻晃晃悠悠地来到老预言师跟前,撑着石桌,弯腰俯视预言师跟暴风雨,半晌才坐了下来。好锡伯便在蜷鼻和暴风雨之侧坐定。
湿热的天气好似一件贴在身上永远脱不去的罩衣。体内的汗水似乎要流尽了。蜷鼻感觉自己像是汤锅里的青蛙快要被煮熟了。梦魇啊,何时才能结束?
亭子里还坐着两个中年人,一个身穿灰白粗布袍,是蒂卡尔有名的术医,名叫岱夫瑭;另一个是做皮货生意的,名叫卡西斯。两人正在谈论蒂卡尔目下的情势。好锡伯摇着扇子竖耳倾听。
据说魔云密集是因为蒂卡尔城内出现了来自卓尔金星的魇魔。它频繁出现在人的梦魇中,制造恐慌不安,让人感觉末世似乎就要来到。城内已有数十人因为持续的梦魇而崩溃自杀了,至于神经衰弱崩溃发疯的更不在少数。连国王美洲虎之爪王一世也未能幸免。隔三差五便有犯人被杀死献祭给羽蛇神,以求得神的庇佑。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
自从国王生了魇病后,魔云密集,整个蒂卡尔浓罩在一片窒息诡异的黑暗氛围中。国王仍然在持续了多日的梦魇中没有醒来。
虎爪王已然年迈,身体偶有不适。可惜他渴望长寿,厌恶疾病和死亡。为了能够长命百岁,竟然听从了歇斯底里夫人的建议,另设天父祭坛,杀死了觊觎王位的大殿下,献给拜物教的唯一主神,表达自己对天父猢斑的崇敬。他的做法背叛了羽蛇神,引起了几位祭司的强烈反对。
虎爪王处死了大殿下后,心病并没有好转,很快便陷入了间歇性发作的持续梦魇里。魔云浓罩了蒂卡尔,几乎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梅尔斯地区还发生了大面积的干旱。受灾人数达到两万多人。看吧!这就是背叛羽蛇神的下场。
老预言师盯着蜷鼻的眼睛,微微摇头,眸子里阴晴不定。
好锡伯好生疑惑,笑问:老丈。您见了我家公子何故数次摇头?
老预言师端起一碗白开水,喝了一口,笑道:我只是觉得他的气质有点古怪。像生人又像死人,似古人又像今人。似醒未醒,似睡未睡,倒像是中了邪一般。
好锡伯呵呵一笑。我们昨夜路过“巴搅斯”,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后我家公子便是如此情状。他年少便爱梦游,幻想未来,现实和虚幻无法区分。想是噩梦里,受了些惊吓,旧病又犯了。说着叹息不已。心想,眼前这位老预言师论年岁只怕比自己还要大了数十年华。他的眼力却恁地入木三分。
老预言师闻言,微微笑道,这倒是个怪病。
突然一个二十余人组成的迎宾队伍朝这边走来,功夫不大已到了凉棚近前。为首的是个英姿勃发的女子。她的名字叫谷莎尔,是蒂卡尔国君虎爪王最宠爱的千金。
蒂卡尔城外密布着侦探可疑敌情的哨所。哨所的观察兵早就将北方使者团到来的信息报告给了/主政的青蛙领主。谷莎尔便在青蛙领主的指示下率领队伍出城迎接。
谷莎尔站在亭子外打礼问道:几位是特奥蒂瓦坎猫头鹰大帝派来的使者吧。本公主奉青蛙领主之命,前来迎接北方使者。请问哪一位是持节大使?
好锡伯呵呵一笑,将节杖递给哈欠连连的蜷鼻公子,随后挽着他的手出来见礼。
蜷鼻公子揉着眼睛,看了看谷莎尔,傻笑两声。嘴里流着口水。
谷莎尔指着他道:这位是——
好锡伯笑道,他就是我家公子蜷鼻。此次出访蒂卡尔的使者大人。
蜷鼻依然半张着嘴巴,呵呵傻笑。
谷莎尔心里直犯嘀咕,猫头鹰大帝怎的会派一个弱智傻子来出访蒂卡尔?
好锡伯解释道:我家公子途径“巴搅斯”时,遭遇“黑诡风”,受了些惊吓,以致如此。公主无须见怪。
谷莎尔勉强挤出笑容。
双方见礼既毕。谷莎尔眼睛朝凉棚里睃了一眼,认出老预言师来。哟!这不是老牙子伯伯么?谷莎尔向预言师招呼道。
你是——
我是伊喜娅的女儿谷莎尔。你忘记了么?当年我出生时,还是您给我主持洗礼的呢。
冉牙子立时想起来,微微一笑,没想到你已经这样高了。回头对暴风雨道,知道这位公主是谁吗?她是你的王姐!亲姐姐!快叫姐姐!
暴风雨愣愣地看着谷莎尔,有些胆怯,拽着预言师的袍子不肯放。
谷莎尔走进凉棚,矮下身子,端详弟弟。唉!我说暴风雨,你的两只招风耳怎的这样难看。说着帮他擦除脸上的污迹,亲了他一口。又将自己脖子上的贝壳项链取下来给他戴上。
谷莎尔跟暴风雨都是平民夫人伊喜娅生下的孩子。因为母亲身份的卑微,他们的身份也同样卑微。不过后来因为谷莎尔的天赋高,成为一名女预言师后,深得虎爪王的信任和喜爱了。她的地位也就不亚于其他的王子公主了。
暴风雨因为在暴风雨之夜出生而被预言师如是命名。他出生前的七天灾星连续闪烁。出生的那一天恰好是魔鬼诞生日。母亲伊喜娅因为生他而难产血崩。虎爪王从惊怖的血光之灾的梦魇里醒来。
除了冉牙子外另几个预言师都断定他是魔王转世,将来必然弑父。因此遭到虎爪王的嫌恶忌惮。
当年三个预言师都选择了自己喜爱的接班人。冉牙子不图利益,是预言师当中最贫穷的一个,也是学识最渊丰的一个。他苦劝虎爪王,暴风雨虽然形貌怪异,孽胎祸根,且诞生时恰逢魔星闪烁,但是只要能够度劫成功,日后必然是蒂卡尔百姓的福祉。
百日后,虎爪王亲自登上祭坛给暴风雨受洗。不料下阶梯时眼前一黑滚了下来摔伤了胳膊。
虎爪王又想起那个血光之灾的梦魇,惊魂不定,便听信了歇斯底里夫人的建议,下令处死克父的魔婴,将诞辰一百零三天的暴风雨献祭给美洲虎作为美餐。
饿了两天的美洲虎前爪摁在地上作势欲扑。却迟疑再三,围着婴儿转了三圈,用鼻子嗅着他的额脸,然后摇摇尾巴竟自去了。这是一个连饿兽都不敢吃的孩子!
虎爪王只好下令将孩子丢弃到大海里喂鲨鱼。冉牙子劝说未果,便请求虎爪王将孩子交给他处置。随后老预言师便带着暴风雨离开蒂卡尔,去了西洋魔岛修炼,消灾去厄,疗其天疾。一去就是八年。半个月前冉牙子发现魔星闪烁,担心蒂卡尔政局有变,便带着暴风雨匆匆赶了回来。希望能够见虎爪王最后一面。
谷莎尔看暴风雨孱弱单薄的样子,知道还是没有能够治愈他的灵魂顽疾。父王倘若醒来,会接纳这个孩子么?
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启程吧。离蒂卡尔还有五里路呢。
冉牙子师徒走出了凉棚,跟着使者团一道入城。脚夫挑起了装着干粮衣物的担子走在最后。
使者团离开凉棚向蒂卡尔进发。行不多远,蜷鼻公子突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身躯就此不动了。
谷莎尔走过去,弯腰看,只见他两腮露出笑容,嘴角流着口水,发出了酣眠,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谷莎尔站在使者的面前,眉头紧锁,这——
好锡伯走上前搓着双手,憨憨地一笑,解释道:我家公子有痴睡症,一旦发作无法醒来。唉!你们两个过来轮流背着公子。
一名武士解下佩刀交给同伴,背起蜷鼻。
谷莎尔摇了摇头,没好气地道:你家公子的毛病还真不少!心中却疑窦丛生。为何这位蜷鼻公子的身上带着一股妖邪之气。她是一名预言师,有着敏锐的直觉。他真的是猫头鹰大帝派来的使者吗?
众人行至卫城附近的祭坛。蒂卡尔近在眼前了。
蜷鼻公子突然尖叫一声:救命啊!从武士的背上掉下来。
好锡伯呵呵一笑。我家公子就爱做噩梦。一定是梦里遇到刺激了!
蜷鼻公子惊魂未定,抓住谷莎尔的手臂道:有刺客!有刺客!
谷莎尔推开他,不好气地道,我的使者大人,这里是我们蒂卡尔,哪里有刺客?
快看!蜷鼻向祭坛前方一指。
大伙儿凝目望去,只见暮色下的祭坛前方,有几团粉红色的妖雾冉冉升起,飘摇不散。
我去看看!好锡伯疑惑不安地道。
且慢!有妖气!她是预言师出生,有着敏锐的直觉,对于潜在的威胁能够未察先知!
粉红的妖雾渐渐散去,只见三个穿着杏黄色道袍的道姑站在祭坛前抱臂拦住去路。她们背后均插着长剑。红绿剑绦迎风飘拂。
为首的道姑年约三十来岁,腰肢纤细,体态**,媚眼含情,似笑非笑地盯着谷莎尔身旁的蜷鼻公子。
谷莎尔看她们服饰怪异,气质妖冶,决非本国女子,讶问道:干什么的?大虎爪王七公主谷莎尔在此,前方何人?
道姑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盯着蜷鼻公子嘿嘿冷笑。虫莫邪,不要以为你躲在蒂卡尔,我们就找不到你!
姐姐怎么称呼?我蜷鼻好像不认识你们罢?蜷鼻抓着头皮笑道。
阿呸!虫莫邪!**门一案已经东窗事发!舆论滔滔。咱们奉黄雀观的薛观主之命前来捉拿你这个淫贼回香港归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