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朱书慧发布时间:2015-08-13 17:03 1611字
柳松贵乍一见颇有些意外,不过随后便满面春风地招呼:“哎呀呀呀!这不是杨特派员他娘么——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快快请坐!”待阮秋菊一落坐,柳松贵又客气地递上一杯热茶。
阮秋菊接过茶杯低下头呷了一口,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那借钱的话该如何开口。她将目光移到天井边的石磨、木桶、木架与夹板等做豆腐的器物用具上,有意找了话来搭讪:“柳老板家的油豆腐,可是远近闻名哪!”
“那是我爹的功劳,他今日到你们上桥当闹去了,你没看见他的油豆腐担子么?”
“我没大留心呢,我只顾着找瓜嫂,好让她给我带路。”
“他老人家卖完油豆腐,准是一个人下馆子吃面条去了——哎,我爹呀,他是越老越自在,越老越快活,那副油豆腐担子一上肩,脚底下生风不说,还一路走一路哼小调呢!他几十年一个样,十日赶九墟,墟墟都不拉下,你要是不让他干啦,他准会憋出病来!”
“有这样的老人,是儿孙的福气呀!”
“都七十几岁的人了,就是不肯服老,让我们做晚辈的,心里惭愧哪!——啊,您老今日登门,不知有何见教?”
“唉,见教可不敢当。我家近日遭遇一桩十分为难之事,百思无计,这才想到柳老板,想请您老帮个大忙。——是这样,我儿子炳光有难,急需一百块现洋做盘缠去上海找组织。”阮秋菊心一横,一脱口就把这句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了!
“这……这事呀,就怕有些为难,若让魏井元知晓,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哩!”
“也不算白借,我把女儿送过来,给您家做童养媳,行啵?——今年端午节您上我家来,那天您老说的话,柳老板没忘记吧?”
“忘,自然是没忘,可如今时世变了,你家炳光现时是通缉犯,谁还敢**上身哪?”
“这事,只有你知我知,魏井元怎会知晓?”
“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传到他耳朵里,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魏井元在常阳作恶不假,在怡方县的地盘上,他也敢胡作非为么?”
“怎地不敢?他家有钱有势,一掌遮天,上下通吃,省里县里,哪里没有他的人?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倒也是。不过,魏井元作恶多端,总会有倒霉遭报应的时候,世道多变,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今日杨炳光有难,你若不肯相救,将来革命成功了,你又如何面对?”
阮秋菊这句话,倒让柳松贵心头一动,他沉吟多时没言语——是呀,这些年来,看多了南兵败北兵胜,北兵败南兵胜,风水轮流转,时局变幻无常,确实是难以预料,倒不如今日帮他一把,也好日后留条后路;何况,咱的儿子……人家不是答应将女儿送过来么?也罢,他柳家得到一个美貌如花的儿媳,顺了儿子心意,家里也多个帮手,何不就此做个顺水人情?一百块现洋数目是不小,但他柳家也不是拿不出来;何况救人性命,也是一桩积阴德的好事——想到这里,便对阮秋菊说:“你实在要借,我可以把钱借给你。”
这话让阮秋菊听了喜出望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顿时落了地,她赶紧离坐上前道了一个万福:“柳老板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您老慈悲心肠,救人于急难之中,日后必有好报!您肯救我儿子一命,大恩大德,我杨家世代永志不忘!”
柳松贵连连摆手,站起来说了声请稍候片刻,便朝正厅后面的内室走去。一会返回时,手里托着一个小布包走到阮秋菊面前说:“这里是一百块现洋,你快快拿去救儿子性命吧!”
阮秋菊欢喜得眼泪直流,赶忙起身双手将钱接过,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柳松贵又说:“你快些把钱收好!莫让外人看见,路上多加小心,这事,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啊!”
“柳老板千万个放心!过几日我就把女儿送过来。”
柳松贵忙摇头摆手:“呃呃,人暂时不要过来,免得魏井元起疑心!”
“也好,几时送过来,就等您老发句话。”说罢,千恩万谢的去了。
阮秋菊怀揣着一百块现洋急急忙忙往回赶,走到大港村附近,想起瓜嫂交待的话,她随即向西拐了一个弯,走上村子背后傍山的僻静小路,心内仍是十分警觉战战兢兢,一边小心移步前行,一边四下张望——万一碰上魏井元的兵,儿子就没得救了!
临近黄昏时分,她终于踏上了通往官溪村的沿河小路,且远远地看见丈夫接应她来了,她揉了揉嘣嘣乱跳的胸口这才松了一口气,眼泪却又“唰唰”地涌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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