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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天空传来信鸽回巢响起的呼哨。西天最后一朵火烧云映衬在斑驳的玻璃窗上，将客厅切割成一明一暗的两部分，泾渭分明。楚瑜的心情也如这落日般颓废，瓷白的面庞有一丝难掩的忧郁。她知道，母亲宋腊梅与自己这个所谓不孝女儿的恋爱婚姻观之间的矛盾已由最初地暗战、相持，演变到了白刃相搏的地步。现在，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妇人就坐在沙发对面，一双被岁月侵蚀褪色的眼睛竟发出异样光芒，如看管重刑犯人般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对方这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坚决态度就像南极万年不化的寒冰，过分顶撞必然重蹈泰坦尼克号地覆灭命运。楚瑜只好慵懒地陷在沙发靠背里，用一副木乃伊般的矜持表达无畏。

时间就像深秋凝结在草尖的露珠，在冗长地等待中慢慢消散。

楼下，传来某个尖厉嗓门对着移动电话撕心裂肺“喂”“喂”的嚎叫，让人有股拿板砖砸过去的冲动！楚瑜调整心神，挠了挠头皮，眼睛朝厨房投去。此刻，父亲楚连生单薄的身影正在忙碌。高压锅气阀“噗噗”作响，钢刀在砧板上“乒乒乓乓”，再配合水龙头里清脆的流水声与排气扇的鼓噪，一场精心准备的盛宴在纷繁中逐渐成形。奇怪的是，宋腊梅居然没有半丝挪动屁股去帮忙的迹象。

“老太婆，今天谁会来？”楚瑜忽蹦出一句。

“你姐和你姐夫。”

“那你守着我干嘛？”

“一会来了客人，我不管你愿不愿意，都给我表现好一点。”

“还有谁来？”

“给你相亲！”

“相亲？”楚瑜挖苦，“你又看中哪个乡巴佬当你女婿了？”

母女未反目前，在楚瑜看来，宋腊梅绝对是位精明干练的好母亲，家中里里外外的事物全是她一手操持，且安排得井井有条。她怎么也没料到昔日的好母亲会成为自己情感之路的绊脚石。她想，是不是一个原本温柔谦和的女人经过更年期的蛰伏、煎熬，成为名符其实的老太婆后，都会向着固执、专横与不可理喻演化。而这一切仅仅因为自己的男朋友雷城不合母亲心意，她便给他打上了花花公子的标签，是洪水猛兽，木马病毒，以致她不顾一切的充当起女儿的防火墙。自打宋腊梅在单位的内部退休手续办下来后，时间一大把，防火墙又具备了自动升级功能，诸如秘密侦查、半路劫道、武装押解等奇招无师自通，且不分场合地点，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这些剧目难免落入楚瑜同事、朋友眼帘，经过猜测酝酿，俨然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以致她正常的工作时间也倍感压抑，总像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探、无数张嘴在窃窃私语。楚瑜也曾试图做母亲工作，可话刚至嘴边，就被对方呛得灰头土脸。更令她难受的是男友雷城的转变，人黑了也瘦了，她几乎已记不起他原来的模样。俩人好不容易一次约会，他却像个被精神包袱压弯了脊背掏空了思想的垂垂老朽，不见笑容，连看她的目光里都透着气馁。她不怕家人反对，虽不至做出偏激的行为，可内心一直坚守自己的情感，而他的怯弱才是对她无情的伤害。她一度向姐姐、姐夫求助，可他们听说了雷城的情况后，也加入了父母的行列，在理想与现实面前，她成了孤独的麦田守望者。

楚瑜当然知道母亲挑选女婿其实并不势利眼，她只是在用一种从火红年代锤炼出的顽固第六感瞎子摸象，凡具备老实、勤劳、忠厚、孝顺四大要素的年青人即可成为其准女婿。楚瑜不反对这四点，可母亲中意的人除了这四大优点外，还往往附带某种骨灰级的乡巴佬特质，令她欲哭还笑。前两次强迫相亲，就在楚瑜的“噗嗤”一笑中，樯橹灰飞烟灭。她打定主意，既然自己的笑声具备大杀器的威力，就不妨再释放一次，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嚓！嚓！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