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文星传发布时间:2015-10-19 09:33 3030字
龙轲付了钱,很快就坐小木船渡过去了。
到了河对岸,老倌指着对面的一座小山包说:“那便是丁家冲了。”
龙轲本来想找这个老倌打听一下花匠的,他问了好几句,那老倌指手画脚,问东答西,问北答南,让龙轲一头雾水。望着耳朵不聪的老倌,龙轲只好苦笑着放弃了这个想法。
丁家冲是个不大的村子,二三十户人家分散在一个小山包上,一条泥腿子踩出来的小路把这些人家连在一起。村里的人大都是一个家族的,谁对谁家都了如指掌,连院子里几棵树,堂屋里几把凳子都说得清。
龙轲很快就把花匠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花匠大号叫丁家宝,弟兄五个,排行老四,他的主要特征是右边鼻翼上有一个很大的黑痣。花匠一家人原本靠种田为生,丁家宝心眼儿活,不愿老老实实地在田里种庄稼。常常出门挣点儿巧钱,主要是给有钱人家当花匠,他自己屋前屋后种了不少的花,也就摸索出了一些经验,倒也能把人家的花圃伺候得花红柳绿的。只是他太好赌,有了钱就必到昆明城里的赌馆里耍上一把,把兜里的钱耍干净了才甘心回家,所以家里除了两间草屋外,还是一贫如洗。这花匠的孩子夭折,老婆跟人走了,也都是真实的。花匠的草屋在村子的最高处,龙轲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花匠家。那两间屋子是土坯砌的墙,茅草搭的屋顶。门前有一棵高大无比的香果树,灰色的树干又高又粗,两条汉子都抱不来,枝叶浓绿,遮天蔽日,远远看去,像一片树林。龙轲见过高大的香果树,可没见过这么高大的香果树。花匠的小屋就在香果树的树荫下,在一片黑黑的浓荫里,显得有些阴森,有些神秘。
走到草屋门前,龙轲才感觉到这里不但阴森,还有着一种让人莫名其妙的恐惧,让他心里寒寒的。他推了推门,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似乎没有人。
龙轲就在门口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草屋里静静的,没任何声音。
龙轲又用更大的声音喊:“花匠在吗?花匠在吗?”
里面依然静悄悄的,静得有点诡秘,有点儿瘆人。
龙轲本能地感觉到这里其实有人,而且这个人一定在某个暗处监视他,离他很近,甚至会有一支竹箭或者一把长矛正对着他。
龙轲没敢贸然进门,这里的民俗是门不闭户,但主人不在时是绝对不可以踏入主人家半步的,进了人家门,你便是贼了,你便是要行凶了,人家就可以射杀你,也可以打杀你。
不能进屋,龙轲又不愿意就这样一无所获地离开,他就在那片浓密的树荫下徘徊起来。
3
几个时辰过去,眼看太阳西沉,花匠还是不现身。
无奈的龙轲只好打道回府,他还没走出那棵香果树的树荫,就觉得背后有人影一闪,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你是来做啥子的?”
龙轲转过身,看见一个壮汉抱着膀子站在他身后,面色严峻,目光里充满了敌意和审视,鼻翼上那颗大痣又黑又亮。毫无疑问,这就是花匠。龙轲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他装作不认识他,问:“大哥,这是丁花匠的家吗?”
花匠没有回答龙轲,反问道:“你找他做啥子?”
龙轲说:“听说他种花蛮有一套,我东家要请他呢。”
“他不在,出远门了。”
龙轲问:“几时回来?大哥知道吗?”
花匠很不耐烦地说:“那谁知道啊?腿长在他身上,你问他去。”
龙轲说:“大哥,他们屋就没别的人了?草屋里静悄悄的。”
“人家的场院,你打听那么多做啥子?”
龙轲说:“我们东家给的工钱不低呢,我是怕好了别人。这样吧,我把地址留下,如果他回来了就麻烦你给那老倌说一句。”龙轲故意把花匠说成老倌,让对方认为他对花匠是很陌生的。他当下拿出一页纸片把地址写了上去,当他把纸片递给花匠的时候,他看见花匠的指甲缝里残留着一些绿色的粉末。
这让龙轲想起了那些绿色的面具,他想这一定是制做绿色面具时残留的,如果这个判断不错的话,这便是一个重大的线索。这个发现让龙轲惊喜,很想再和花匠攀谈几句,或许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就说:“看大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也常出门吧?”
花匠显然不愿意和龙轲多说,他把手一抬,驱赶龙轲道:“走吧走吧,我
晓得把你的话捎到。”
花匠抬手驱赶龙轲的时候,龙轲看见花匠腰间似乎有个香荷包闪了一下,金红的,很醒目。龙轲想起他第一次到黄老先生家时,在那个白族女佣的腰间看见过那个绣着鸳鸯的香荷包,也是金红色丝线绣的针线荷包。白族人特别喜欢荷包,在白族人心目中,荷包不仅仅是装饰品,还是吉祥物和定情物。白族女人送情郎送的就是荷包。送情郎荷包时她们会把荷包分成两半,一半送给情郎,一半自己保存。这样的荷包上面绣的通常是鸳鸯鸟或者比目鱼。她们把这样的荷包叫作“对子同心”荷包。如果花匠腰里的荷包也是针线荷包,也绣的是鸳鸯鸟的话,那么这个案子也就差不多接近真相了。
花匠腰里的荷包被他外面的衣服遮住,他把手放下时,就看不见了。龙轲总不能去扒开人家衣服吧,当然更无法启齿去索要人家的荷包啊。但龙轲知道他必须拿到证据。他摸着下巴,就索性冒险了,大声对花匠说:“大哥,这天也晚了,我回去还要过河呢,水急浪高的,你能送我过去吗?”
花匠显然对龙轲的要求感到很意外,他抱着膀子,很疑惑地望了龙轲。看到龙轲肯定的样子,就说:“我为啥子要送你?找别人去,河边有渡人的老倌。”
龙轲说:“哪个让你白渡,我给你银圆,白花花的银圆。”龙轲说着就把衣兜里的银圆撞得叮当乱响。
花匠狠狠地瞪了龙轲一眼,威胁道:“财是惹祸根苗,你不该露财。叫我渡你,就不怕我把你翻到水里喂王八去?”
龙轲听出花匠话里的挑衅,他也挑衅道:“有趣有趣。告诉你,别说把我翻到河里喂王八,你就是渡我到奈何桥下,喝一碗孟婆汤,我也一样回来,一样把白花花的银圆送给你,如何?”
花匠仰天大笑了起来,笑罢就大声道:“好!好!好!话说到这,就莫怪我好事了,我渡你,我渡你……把你渡到奈何桥下!”声音里透着袭人的寒气。
花匠大步走在前面,龙轲紧跟在后面,他们一路走下山包。
4
说来也巧,渡人的老倌正好不在。只有那条小木船靠在岸边,木船上还放着老倌的旱烟袋和粗布衬衫,船头还放着那杆长长的竹蒿。
花匠用脚踢了踢那竹蒿说:“老倌没走远,一袋烟的工夫就回来,他会渡你的,你要是想等他还来得及。”
龙轲早已拿定了主意,他笑着说:“不用麻烦别人了,这船还就央求你大哥亲自来撑,我就看准了大哥。”
于是,花匠一个纵身就跳上了船,等龙轲抬腿上船时,花匠故意晃动一下船身,让龙轲身子一歪,差点儿跌下船去。花匠笑道:“官家,你站稳了,莫看这河不宽,它水深流急,怕是一两丈你也探不到底。若是掉进水里,有好水性你也未见得能出来,那水性不好的,掉下去只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听了花匠的话,龙轲就自己晃了两下,笑着说:“大哥,你可莫开玩笑,别说水性了,我就是个旱鸭子,你还真要渡我去奈何桥啊?”
花匠看也不看龙轲,猛一撑竹蒿,那小船就飞出了好远。
不一会儿小船就到了河中心,河水越来越急,水面翻着白色的浪花,有的地方还有漩涡,小船也摇晃得厉害。
花匠站在船头朝龙轲诡秘地撇了撇嘴,说:“官家,其实,其实,我晓得你,看你第一眼就晓得你是谁。”
“是吗?”
“你是昆明府里来的,是警察,是包打听。”
“哦……我?说说看,你怎么会知道的?”
“哈哈,不说不说,水能憋死人,话却憋不死人。今天你也怪不得我了,本来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怪只怪你自己,不好好在昆明府里待着,偏要到这里来寻什么花匠,花匠也是你这样的人寻的?寻寻本也无妨,你偏又要赖着我,粘着我,要过什么奈何桥,要喝什么孟婆汤。哈哈……我倒是成全你了!”话音刚落,花匠猛然把船一歪,龙轲一个趔趄,身子歪向一边,差点儿跌下船去。龙轲舞着手臂,好容易才平衡了身子,刚要直起身子,花匠又把船往另一边猛然一歪,龙轲就再也站不住了,他扯了一把花匠的衣衫,就翻身滚落到水里,溅起一片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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